这个声音,是从叶子的电话里传过来的。
这是来自西藏的声音,也是来自纳木错的声音。
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纳木错湖泊的面积是超过了一千平方公里的。
超过一千多平方公里的湖泊,除了纳木错还有色林错和扎日南木错。西藏湖泊的类型,是多样的,它几乎包括了中国湖泊所有的特征。
叶子如果有时间的话,她应该会去看的,她应该会陪着随行的老师到那些地方走走的。
到西藏支教的年轻人,不止叶子一人,去西藏奉献青春的人,更不止叶子一人。
其实我也想去看的,如果我能够再活五年的话,我肯定会去西藏,亲眼看一看祖国的大好山河的,亲眼见一见叶子教书的环境。
“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叶子,就是一个孩子。
在我的心里,她永远都是一个孩子。在她的心里,我永远也是一个孩子。
我们都是彼此眼中的孩子,我们都是分不开的朋友,我们都是彼此眼中的母亲。有的时候,我们还是彼此眼中的父亲。
我们几乎承担了这个社会上彼此之间所有最亲昵的称呼,我们虽然不是亲生姐妹,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是我们之间的这份情谊,却远远超过了那些东西。
我和叶子虽然是这个世界上其中的两名孤儿,我们虽然没有得到过父母的关心和疼爱,但是我们的那颗善良的心,并不孤独。
虽然有的时候我们会熬不下去,但我们会相互鼓励对方,想方设法地劝说着对方。我们都想让对方活下去,即便是夹带着冰冷冷的泪珠,也要平平安安地活下去。
人只要活着,什么都会有的。人只要勇敢地活下去,什么都将不是事。
只是上天却并不给我活下去的机会。
十三的那双充满了疑惑的眼神,还在我的面前注视着。我已经给了他很多暗示,让他不要这样盯着我。
可是,没有任何的作用。
“哼!知道了就好!对了,韩妈妈,陈叔有没有打过你的电话啊?他刚才有打过我的电话,但是我在上课,手机调的是静音,所以就没有接到。”
“韩妈妈!停一停!你可不能说我!我这一次并不是有意不接陈叔的电话的,我是……我是真的在上课!我的手机真的是调成了静音!”
叶子怕我说她,她最怕的,就是我的语言。
她知道,我是不会说她的,她已经长大了,她已经是一名老师了。
“我知道你不想和陈叔说话,我也知道在你的心里,你很怕他!其实陈叔人挺好的,他只是在说话的时候,有点严肃而已!”
叶子怕和陈叔说话,我也怕。
叶子怕的,是陈叔身上的那股严肃和恐惧。因为在陈叔的手臂上,纹着一个纹身。
叶子最怕的,就是看到有纹身的人,这和她小时候的经历有很大的关系。
我怕的,除了从陈叔的骨子里所弥漫出来的那股严肃,还有对他的那份愧疚。因为在陈叔的面前,我欠的太多了。
自他把我从路边带到福利院里,我就已经开始欠他了。
这一份歉意,我一直都想报答。于是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把自己的梦想定在了山里的那些孩子的身上。
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我努力考上大学,选择师范类专业,学习与教师相关的书籍,考和教师有关的证书。
我唯一的目的,就是想报答。然而,我的时间,却要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被终止。
“哼!我才不怕他呢!他肯定是打我电话问一下有关你的情况的,哦……对了!肯定是你没有接陈叔的电话,所以他才会打我的电话!韩妈妈……你……原来你也怕和陈叔说话啊!原来……”
“瞎说!好了!我不和你说了,你……你自己去……去整理一下……一下吧!”
我的胸口,又开始痛了。我的左手,放到了我心脏的地方,我在紧紧地抓着它。
我害怕它突然跑出来,我担心心脏里的这个恶魔会伤害到车里的这些善良的人,我不想看到他们因为我的事情而中途离开。
我的脸上,应该已经出现了狰狞,我眼睛周围的神经,已经抽了起来。从我的脸上所传递出来的信息,是我很痛。
“你……你没事吧?”
我脸上的表情,被十三发现了。不行!我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现在的这个情况,我把电话挂了,在没有经过叶子的同意,我就把电话挂了。
“喂!你……不……不要吓我!你……”
他来到了我的旁边,他坐在了我的旁边,他的说话声,很小。他好像是在故意替我隐瞒,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他伸出手,他想把手放到我的肩上,他在犹豫,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地关心我。
他好像也在担心我的这种情况被车里的其他人看见。
“你……赶紧走开!我……我没……我没事……”
我把身体移到了窗户的边上,我背对着他。我现在的这个样子,绝对不能被他们发现,不管是谁,我都不能让他们发现。
我已经弯下了腰,我的双手,紧紧地抱着胸脯,我的心脏,很痛,我缩成了一团,我躲在了窗户的角落里,我在凝望着窗外的那些野草。
空中的那道暖阳,一直都在陪伴着我,它是我最忠实的朋友。和叶子一样,我的手机突然响了一下,那是收到短信的声音。
此时的我,像一只生了病的老鼠,一个人静悄悄地躲到角落里,不想被任何人打扰。
我是这个世界的其中一名孤儿,我没有母亲的呵护,我也没有父亲的臂膀可以依靠,我只能依靠自己,我的软弱和脆弱,是不能被他人所知晓的。
“从出生,就缠在了一起。
从幼小的苗,
就长出了更多的枝丫。
往着最空旷的天空,
在黑夜里,在阳光里,
在人们的脚步声里。
我们,是两根缠绵的一根野藤。”
我的嘴里,吞吞吐吐地念出了《野藤》当中的一节诗句,在我病发的时候,在我孤苦无依的时候,我就会念诗,我就会背诗。
我喜欢李清照写的,我也喜欢彭先生写的。
我的这个病,从我出生,就已经有了。我之所以会成为一名孤儿,或许和我身上的这个病有关吧!
“你在说什么啊?什么枝丫?什么野藤啊?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他还没有从我的身边离开,难道他没有长眼睛吗?我已经用我的行动在暗示着他,我不需要他的担心,我更不需要他的同情和可怜!
但是,他毫无一丝离开的意思。
随便他吧!我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他的话了,我也没有力气把他从我的身边赶走,他要看就让他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