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阳镇是个小镇,几年里都难得出一件命案,何苗苗本以为下一次再见刑侦队可能会很久过后,没想到才过去一个多月,七月中旬的时候,又发生了一件命案。
“苗~出j!” 郭晨在办公室门口喊。
“来了!”
何苗苗收拾好东西跑下楼,见院子里发动了两辆车,心里微惊。
这么多人去,多半不会是普通案件。
果不其然,到了现场后,地上摆放着的一块头盖骨看的她毛骨悚然。
这个地方是桂香村的一处山里。桂香村是麻阳镇辖区内最偏远的村子,在深山里面,村子四面环山,鲜少会有人来,就连村子里的居民也在逐年减少,有点条件的都搬出去了,现在村子里也就十几户人家,几乎都是些老人跟留守儿童。
“我是来这里捡菌子的!刚好捡到这个地方,有个菌子埋的深,我就挖了几下,结果挖出个脑壳盖盖!吓死人咯!”正跟冉队说话的是一位中年阿姨,旁边还有两个跟她同龄的阿姨,是她的同伴。
“你是桂香村的?”冉队问那阿姨。
阿姨连忙摆手:“不是哦!我们是镇上的!”
“镇上的跑这么远来捡菌子?”冉队打量着三人,话里有些质疑。
“哎哟,桂香村的菌子长得好呀!又多!来一趟捡的菌子可以卖一两百,巴拉巴拉...”
阿姨说着说着越跑越远。
冉队抬手打断了阿姨的话:“好了,你们先去旁边等着,等会跟我们一起回一趟派pcs。”
何苗苗跟郭晨拉好了警戒线后,就退到了旁边,他们现在的工作就是保护好现场等着刑侦队来。
她四处看了一圈,并没有看见其它的东西,也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凉意。
都已经变成骨头了,估计是时间太久远了吧,看来亡灵早就消散了!
她当下心中放松了些,转过身,将视线投到山下的村子里,透过重重叠嶂的树木间望去,几栋古朴的木屋散落村子的各处,一块块碧绿的稻田交错在房屋附近,现在太阳正当头,几处屋顶都升起了袅袅青烟。
这本该是一幅悠然恬静的乡村景象,但是在这平静的画面下,她却感受到了一丝悲凉。
突然,下腹隐约传来一股涨意。
想上厕所...
“晨哥,我想上厕所。”何苗苗凑到郭晨旁边小声说。
郭晨朝着远处努了下嘴:“去那边吧,别走太远哈!”
“不行!万一被看见了怎么办!”何苗苗一口拒绝,这露天尿尿跟当众拉屎有什么区别!
“不会,我给你盯着,现在条件有限嘛,将就将就!”
没人她还能将就,现在这里这么多人,她怎么将就!
她急得四处看了一下,在视线投到山下后,心中一喜。
“村里有厕所,你陪我去村子里嘛,我一个人有点怕。”她指着山下说。
“那么远?你不嫌懒得走啊?”
“晨哥晨哥~”何苗苗小声哀求。
郭晨无奈妥协,给王所打了个招呼后,就陪着何苗苗下山去了村里。
“要是下次去一个没有厕所的地方,难不成就不上了?硬憋着?”在路上郭晨还在问她。
“晨哥,刚才那个头盖骨,你看清了吗?”何苗苗赶紧转移话题,跟一个男的聊上厕所这事多少还是有点尴尬的。
“大概瞄了一眼,怎么了?”郭晨边说边抬手扇风。
两人现在已经走到了山下,没有了树林的遮蔽,烈日当头晒得郭晨出了满头的汗。
“看着好像有点小,应该不是成年人的吧!”她回想了一下刚看见的头盖骨,跟她之前看过的成年人的骨骼标本差了很多。
“成没成年的,法医来了就知道了,咱走快点吧!太热了!”郭晨热的受不了,出声催促道。
何苗苗点头,两人加快了脚步。
几分钟后,两人走到了山脚下。
山脚下不远处恰好有一栋木屋。
这个村里的房子差不多都是一个样式的,两三间木屋瓦房,瓦房旁边搭一个猪圈或者牛棚,房屋前砍一块平地当做院坝,平常拿来晾晒一下粮食。
这栋屋子比其他屋子看着更简陋一些,就一间正经屋子,两边用几块木板跟泥土各搭了间小偏屋。房屋的木头发黑腐朽墙根处长满了青苔,左边的小偏屋更是向一边倾斜,要倒不倒的样子。
要不是屋前的院坝上还晒着两件衣服,她会以为这屋子已经被废弃了。
“有人吗?”何苗苗站在院坝里朝着屋子里喊道。
“谁呀?”年迈的声音从左边的偏屋里传来,随后一位头发花白身形佝偻的老奶奶走了出来。
“奶奶,我想借用一下您家厕所!”何苗苗担心老人听不清,扯着嗓子大声说。
老奶奶指了下右边的小偏屋:“那边,你用嘛!”
“谢谢奶奶!”何苗苗道过谢,进了右边的小偏屋。
进了偏屋后,何苗苗有种无从下脚的感觉。
偏屋本是搭的一间猪圈,猪圈后面是一个大粪坑,粪坑上面桥了两块板子就是厕所。且前后通风没有门,就两块破尼龙袋子飘荡着,堪堪能挡住脸,尼龙袋子上还能看见猪饲料几个大字。
这属实是顾头不顾腚了!
犹豫了两秒,膀胱爆涨的感觉容不得她再憋了,小心翼翼的站到了木板上,双手扯着两块布挡住身体,艰难的上完了这个厕所。
她上完厕所出来后,郭哥正端着一个红色水瓢在喝水。
见何苗苗出来,赶紧朝她招手:“苗~,来喝口水,这山泉水又凉快又甜!”
“妹娃,快来喝口水!”奶奶也热情的招呼她。
何苗苗接过郭晨重新舀的一瓢水,红色的塑料水瓢一看就是用了许多年的,瓢口周边都已经起了毛边。
她大口喝了两口,果然如郭晨所言,入口清冽甘甜,比卖的矿泉水好喝很多。
“真的好甜!”
“这个水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我们村子的人都来这边挑水喝!”奶奶满脸笑意的说。
“怪不得这么甜!”何苗苗打探了一下屋子四周,没有见到有其他人。
“奶奶,您一个人在家吗?”
“是哦!儿子儿媳出门打工了!孙女在镇上读初中个把月才回来一次,平时就我一个人在屋。”
郭晨将何苗苗手里的水瓢拿过去放回了水缸里,笑着说了一句:“那您老人家身体好哦,还能挑这么大一缸水!”
奶奶笑着摆手:“我哪里挑得起哦!这是我孙女挑的!她每次回来都给我挑满一缸水,等到我一缸水用完,她就又放假回来了!”
她指着水缸比划: “你看嘛,她走了七八天了,我才用去这么点水,这一缸水我能用一个月!”
“那你孙女真是能干的很!”郭晨夸了一句。
老奶奶脸上乐的笑开了花:“是能干,才14岁,比他爸爸小时候还能干!又懂事!”
何苗苗好奇的问了句:“那您孙女呢?去她爸妈那里玩了么?”
村里很多小孩都会在放暑假的时候,去爸妈打工的地方玩两个月。
她以为奶奶的孙女也是去爸妈那玩了。
“上学去了!下个月才回来哦。”奶奶回她。
上学?
何苗苗疑惑的皱起了眉头。
“我们走吧,走太久等会冉队该催了。”郭晨看了下时间说。
“不对呀!”何苗苗看向郭晨,疑惑道:“学校不是早就放暑假了吗?”
“是哦!”郭晨也反应了过来。“六月30号就放的假,今天都十三号了!”
何苗苗又问老奶奶:“奶奶,您孙女出门的时候是给您说去上学吗?”
奶奶皱眉想了想,摇摇头:“没说,不过她每次去上学都是一大早起来就走了,我们这里面只有赶集才有车进来,平时都没有车来,她去上学都是自己走路去,走得早,我还没起来她就走了。”
“那她平时有去亲戚朋友家吗?”何苗苗问。
“我们家都没的啥子亲戚,我就她爸爸一个儿,她外公外婆都死的早,她就一个姨妈,嫁镇上的!那她可能是去她姨妈家了,她有时候会去她姨妈哪里耍两天。”奶奶慢悠悠的说完,从裤口里翻出一张纸,小心翼翼的展开递给了何苗苗。
“我这辈子都没去过镇上,不晓得她姨妈家在哪,这是她爸爸的电话,劳烦你们替我给她爸爸打个电话,喊她耍几天了就回来,在别人家住久了不好。”
老奶奶的话让何苗苗心里有些泛酸,她低头看向那张纸,上面写着的是一串电话号码。泛黄的纸张已经有了些破损,折痕明显,显然是被经常翻看的。
她掏出手机记下号码后,将纸张叠好还给了老奶奶:“好的,我一定帮您把话带到,您放心!”
两人随后告别了老奶奶,往山上走去。
在上山的路上,何苗苗一路寡言情绪低落。
郭晨见她这样子开口问她:“怎么了?在担心老奶奶的孙女?”
何苗苗没有回答,而是问他:“你说,从这里走到镇上需要多久?”
“大概要走一天吧!”
何苗苗转头看向山下逐渐变小的房屋,明白了她刚开始看见这个村子时那股悲凉的情绪为何而来了。
越是古朴就越代表着它越是闭塞,落后,贫穷。
别人两个小时都能走完的路,他们却要花上一整天的时间。
“觉得他们可怜?”郭晨看透了她的心思,一语道破。
他轻叹了口气,继续说:“比这里更穷更远的地方我都去过,这个世上永远有比你认知里更悲惨的世界,你以后会见到更多的。”
“不要想着你能做什么改变什么,你什么都改变不了,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就行了!”
“晨哥,你说这话让我觉得有点违和。”何苗苗突然开口。
“怎么?在你心里你晨哥应该是一个怀着一腔热血的勇士?”
何苗苗摇头:“我以为以你的性子,是不会有这么有深度的感慨的。”
“白眼狼!”郭晨抬手就敲了她一个爆栗
“嘶!”
郭晨这个爆栗没控制好力度,还正正敲在她的额头的一颗痘痘上,痛的何苗苗眼泪花刷的一下冒了出来。
“哎哟,没收住力,对不起啊!我看看”郭晨急忙道歉,伸手就要去抚她的脸。
她连忙抬手去挡:“没事,我...”
“你俩是来工作的还是谈恋爱的?”
突如其来的一道声音将俩人定格在原地。
何苗苗愣愣的回头,只见刑侦队的一行人正站在她俩身后。
打头的两人正是冉昊跟冉均。
刚说话的是冉昊,他正沉着脸看着俩人。
而他旁边的冉均依旧包的严严实实的,看不见表情,只是裸露在外的眉眼微蹙,透出一丝不耐烦,就像遇见了两只拦路的野狗。
来不及思索她为什么会用野狗来形容她自己,何苗苗下意识的就往旁边退了几步。
把路让了出来后,她才想起来要解释,小声张口:“我..没有”。
话还没说清楚,刚被郭晨敲出来的眼泪终于承受不住重担掉了下来,她连忙伸手去擦。
“哟,哭了,小郭你还不快去哄哄!”冉昊身后的另一个同事笑道。
这人何苗苗认识,叫毛峰的同事。
“哎哟,你们别乱开玩笑!赶紧走吧!等你们好久了!”郭晨赶紧跑上前带路。
冉昊率先跟着郭晨走了,冉均随后跟上,
越过何苗苗时,他唯一裸露在外的眼眸扫了她一眼。只一眼,又收回了视线。
后面的几名刑警也跟着上前,留下何苗苗站在原地。
她摸了摸那颗还痛着的痘痘,有些懊恼的叹了口气。
她怀疑她是不是跟刑侦队的八字犯冲?每次掉眼泪的样子都被他们看见,他们不会觉得她特别矫情吧?
再次深深的叹了口气后,她动身追上去。
结果那群人走得飞快,两口气的功夫就拉开了好长一截路。
等她赶到现场时,他们已经开始工作了。
这一次现场勘察很快,现场除了一个头盖骨再没有发现其余的残骸,而且前天晚上刚下过一次大雨,将地上曾有的痕迹冲刷的干干净净,再加上捡菌子的几个阿姨把这周围踩的一片狼藉,提取不到任何有用的痕迹。
冉均将手里的头盖骨装进袋子里递给一旁的人后,垂眸脱着手上的一次性手套朝着冉昊走过来。
“目前只能看出来这个头盖骨是个小孩的,具体什么年龄,是男是女,具体死亡时间还得检验后才知道”
“不过,这头骨被煮过,颅顶上有缺口,是被斧头类砍伐出来的。”说到这,他站定在了冉昊的跟前,抬眸看向冉昊,目光清冷。
“是他杀。”
“卧槽!这凶手也太丧心病狂了吧?还煮尸体!”一旁的郭晨惊呼出声。
何苗苗心里也大为震撼,以前只在小说中看见过这么变态的情节,从来没想过现实中居然真的会有人手段这么残忍,心理这么变态!而且死者还是一个小孩!
“行!那收拾收拾回去吧!”冉昊没有郭晨那么强烈反应,神色正常的点点头,抬手招呼其余几人。
“不是,这就走了?”郭晨不解。
冉昊撇了他一眼:“不走留这里露营?”
“我们可以去附近村子里走访一下呀,说不定能发现点什么!”
郭晨说完,冉昊没在理他,摇摇头走了。
“昊哥!”郭晨还想说点什么,被何苗苗拉住了。
“晨哥,尸检结果没出来,盲目的去了解情况说不定会打草惊蛇。”
郭晨闻言点点头:“你说的有点道理!”
“苗~你成长了哦!”说完拍了何苗苗一掌
“唔!”
这一掌扎扎实实的拍在何苗苗的背上,将她整个人都推出好几步。
她感觉自己的背都要被他拍肿了,被拍的地方火辣辣的,忍不住痛吟出声。
郭晨赶紧上前扶住她:“对不起对不起,没控制好力度!没事吧?”
何苗苗痛得龇牙咧嘴,正想控诉他。
“让一让”清冽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两人同时转头,冉均正提着检验箱站在他俩身后。
郭晨赶紧放开何苗苗,退开两步:“你走你走”
何苗苗还一手扶着背,泪眼汪汪的看着他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他的眼神看过来,看到他眼里的不耐烦后她才愣愣的往后退了一步。
他收回眼神,从两人中间穿过,朝着山下去走去。
何苗苗注视着他越过自己走远,忍不住开口问郭晨。
“晨哥,我怎么觉得这个冉法医好像看我们不太顺眼?”
这算得上的第三次碰见了,前两次感觉他看着还不是那么的难相处,今天怎么感觉他浑身都散发着冷气。
“不顺眼才正常!他从小就是这样,没见他对谁笑过。”
“你们从小就认识呀?”何苗苗诧异的看向他。
郭晨摆脑袋“没有,就是一个高中的,他比我大两届,他跟冉昊是同班同学。”
高中同学? 现在又是同事,一个严肃,一个高冷。
“那他俩还挺好嗑的”何苗苗小声说。
“好嗑?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们走吧,大家都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