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注:上一章补了2000字数,相当于一章发了两章的内容,10月7日晚10点前阅读上一章的读者请先移步回去再看一次。】
此言一出,举世皆惊。
然而少年没有任何解释的意思,那话听起来也不是试探。
话音落下的一瞬间,杂物间那紧闭的门缝里突然漏出很小的一线光,像是谁在里头扯着绳子点亮了一盏小小的灯泡。
“怎么做?”那声音问。
是了,怎么做。
说说大话谁都会,但怎么做,又是一个问题。
龙子炎笑了笑:“你先开门。”
门被打开了。
这时候观众才发现,杂物间的门并不厚。
懂行的人也能看出来,锁是老式的,不算复杂。
只是杂物间不放值钱东西又不接待顾客,平时脏兮兮冷清清,人迹罕至,比火化室还少些人气。
恰似傻强这个人。一穷二白,死了也无人问津。
小人物的悲欢无人赞叹,有人问他,他就会讲。
只是无人来。
门后站着个一身工作服的家伙,此人正是傻强。
却不像冰棺倒影上那张脸看起来那么正常。
他的后脑勺有一处明显的凹陷,脸上全是血,一只眼珠子都睁不开,眼眶也瘪下去。面部肿胀,张开嘴时能看到好几颗牙的缺损。整个人看起来丑陋又可笑,像钟楼怪谈里畸形的丑东西。
他显然是被人活活打死的。
龙子炎的手在过长的工作服袖子里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没法影响到他们,”傻强苦笑着说,这表情由他的脸做出来分外可怖,“想过鬼上身吓唬他们一下,可是都不行。”
龙子炎默默地思索着,闻言道:“我们出去看看吧,会有机会的。”
有之前的冰棺倒影作为提示,他自然知道自己在傻强的眼里并不是“龙子炎”而是“傻强”,此时便丝毫不惧。
事情一直都是如此,天选者对自己与外界的错误认知会影响其的通关策略。找准自己在副本中应该担当的角色也是很重要的
或者换个大家都已熟悉的表达方式。
当他知道他是异常时,他就是异常。
有他这个“反抗人格”带头,后边傻强便不再自闭,跟着他走出门来。
很奇怪的是,当他踏出房门的那刻,整个院子的氛围都发生了改变。
先前浸入毛孔的那股凉意已经消失,连洗去异味的夜风与秋雨也已不知去了哪里。
气温回升,这是一个干燥、晴朗而温暖的秋夜,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燃烧味道,月光洒在大地上,院子里也亮着灯,这才是真实的副本世界。
龙子炎想去推开火化间的门,这时一件让所有人惊掉眼镜的事发生了。
他的手掌穿过了门,就像将手伸向水盆中的倒影。
龙子炎下意识伸手要抓住门把手,可指间滑过的只有虚无。
微怔片刻,他收回手。在这个维度,一切事物于他仿佛已经触不可及。
但他立刻意识到什么,面色微变。
火化间里没有人,工作间也没有。
停放室里也没有人,没有生命的尸体与门把手一样无法被触碰到。
告别室里,灵堂中并没有遗像。空空的相框,并没有傻强想象中害怕的他自己的照片。
那么就只剩下招待大厅。
摆成一列的椅子上,躺着一个人,他穿着校服,胸腹间微微起伏,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龙子炎十分嫌弃地低头看向睡着的他自己,发现自己这模样真的很傻,让人想一锤子敲醒。
他已经离开了鬼魂制造的循环。如果要翻脸不认人,这就是最好的机会。傻强太傻了,他没发现那个与他对答的声音说话逻辑缜密思维复杂,根本不会是他这水平能有的念头。
傻强已招出他最后的底牌:鬼魂根本攻击不到活人。
这样的傻子,龙子炎十分钟能忽悠一群。
他现在就在这么做。
没人知道在那之前他是否有过别的策略,总之这一刻,所有人都听到少年那句话。
“真的不能上身吗?你每个人都试过了?全不行?真不行?你别是中间胆子小见到人就跑了吧?”
这只是普通的激将法。
傻强是想不到,可是观众已然理解一切。
——这人要请鬼上身。
疯了吧?这几个意思?他是真不要命了?只有避之唯恐不及的,哪有主动找鬼上身的?
可外头的人管不着这一切,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惨死的鬼魂带着点儿不服气地伸手,准备去戳龙子炎的额头——接下来的事就算开0.2倍速也看不清。
那鬼魂像漏了气的气球般突然变小消失,而躺在那里的少年骤然睁开眼睛坐了起来。
“还……还真行啊?”少年一脸诧异地说。
他看向自己的手脚,有点儿不适应似地挥舞了几下手臂,这立刻就将他吓了一跳:“怎么回事?这响声……”
他的手臂挥动之时,便如公园里甩鞭抽陀螺的大爷,将空气都击出爆响。
那原本分明只是少年有些清瘦的手臂,此时却切实地充满了力量。
龙子炎注视着对方有些新奇地作出种种尝试,又将一张铁质的椅子那铁条轻松地扭弯,便像扭断一条面团,没有出言阻止,只是无声地笑了笑。
规则怪谈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
尸体与物体皆不可被触碰,活人的身体也无法使用……
那么如果像纸条副本那样,是失却灵魂的,天选者的身体呢?
纸条副本中,龙子炎魂穿进小男孩的身体时只是个普通人,凭他自己尚无法做到什么。但当时受到“祂”的影响,还是差点搞出大问题。
可是傻强是货真价实的枉死鬼。他能影响到天选者,并且受规则怪谈影响还能杀死天选者,显然并不是什么弱小无助的鬼魂。
傻强是傻,但其实他比他自己想象的要强很多。
有时候只是需要有人推他一把,让他放下顾虑而已。
【主线任务已更新。】
【主线任务1:活到第二天。】
【主线任务2:帮助傻强。】
“你说他们俩现在会在哪里?”龙子炎问。
听了这话,少年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就暗淡下去:“不知道,可能在把我……的尸体运走。”
说这话的人当然是傻强,这人顶着龙子炎的脸说出这句话,看起来多少有点惨。
龙子炎看了他一眼。
他倒不觉得那俩会把傻强的尸体运走。一来这又不是猪肉,大概并非是有个新鲜的就能拉去卖掉的,找买家估计得花点儿时间。二来,如果卖不掉又不想被别人发现他们杀了人的话,现在已经有被偷运走的尸体了,送进炉子一烧,不是正好补上缺少的骨灰?
再过五十年,我们来相会。送到火葬场,全都烧成灰。你一堆,我一堆,标签一挂,谁知道你是谁。
不过先前他寻找自己的身体时已经走遍了几乎每个区域,除了杂物间。
傻强也是一直把自己关在里头来的。
龙子炎有种预感。
他向着杂物间走去。
傻强,或者说,上了龙子炎身的傻强,跟在他后边。
杂物间里亮着灯,能听到将什么东西浸进水中清洗,捞出来控干水,再擦洗的声音。
以及两个男人此起彼伏的辱骂声。
“真是贱呐,这狗比东西。”
“还装好人,说什么那老太婆像他妈,他妈早就没了哈哈,这不是相当于咒别人死吗。”
“你信他个鬼。肯定是看到咱俩赚钱了想敲诈。要不然上次把那老太婆的钱给咱们的时候看起来怎么那么难过?说到底还是想要钱。”
“那老太婆也是没用。给不起钱就不要死啊,废物。”
“呸,就该生都不要生。明明就是穷鬼,生下来一起挨饿受穷,连死都死不起。”
“天下穷鬼就该死到绝种。一个套餐就贵两千块钱,整天搁那哔哔赖赖,给个两千块跟要了他们亲命一样。活着也是浪费空气,死了还要浪费土地,我看着都嫌晦气。”
闻得此言,看着直播的观众顿时大怒。
这些话究竟让多少人怒极之后破口大骂,多少人默然无声,最后……又是否也说出了一些人秘而不宣的心声,却也无人知晓。
这种道理被摆到台面上来的时候,无论究竟赞不赞同,人类的第一反应就是矢口否认,并加以斥责,以此体现自己道德上的高尚。
但……你真要观察下去,会发现很多人嘴上骂得狠,实际生活中,行径说不定比他们指责的内容更过分。
金钱、权力、智慧、人脉、美色……许多人毕生追求的“资源”或者财富。
有了它,大家就会默认你应该过得更好,得到更多的尊重。
总之,直播间中的龙子炎本尊听着这些话,没发表什么意见。
他一直观察着傻强。使用着他身体的傻强。这时那张脸上出现了本来一辈子都不会出现的非常复杂的表情,有愤怒也有不甘,但比例更大的,仍然是恐惧。
对此,龙子炎只是笑了笑,然后往里头走了两步。
他进入了杂物间。
说起来这个房间他从来没有真正地进去过,不知道里面发生过什么。
现在他知道了,所有人都知道了。
杂物间里放着非常多的备品,一次性纸棺材、白手套、花圈、挽联、黑纱之类,看起来仿佛一个殡葬用品店。而在其中的两列货架边缘,露出了一双毫无血色的脚踝。
暗黄色的灯光照射出大量已经干涸的血迹。
龙子炎不是什么老警司或者犯罪学专家,但这个现场,龙芯之中自然是有人看一眼就能大概还原出来。
“第一案发现场,推测两凶手将被害人诱骗到此处后再行杀害。血迹的高度与傻强的身材比例符合,后脑的打击伤为致命伤。假设室温为20度左右,案发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但现在清洗好像才刚开始不久。他们应该是杀完人以后就……”
“没错,整件事的时间顺序是这样的。傻强发现他们盗尸,发出询问甚至出言阻止,被杀害。随后二人将冻尸运走,再回来处理凶案现场。但出血量太大了,这不符合一般杀人灭口要做得更为隐蔽的原则。如果都是要杀人,勒死或者别的方法处理起来更简单。关键是他身上有一些伤口的出血量并不大,是死后才出现的。这两个人打到人都断气了还没停手,大概是先前的沟通中傻强惹怒了他们。”
“不管怎么说,这都过于心狠手辣了。”
这样分析着的时候,一件令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事情发生了。
傻强走进了杂物间。
这其实没什么的,龙子炎也进去了,什么都看见了,而且傻强自己肯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可问题是他现在附在龙子炎身上!甚至因为情绪很低落,他还没有蹑手蹑脚隐藏自己的脚步声!
而那两个正在低头擦血的人,也不负所有人对于反派的厚望,听到了。
两人抬起头来。
有一瞬间,他俩脸上的表情从讥笑僵住了,就像被喷了石化喷雾一样。
但很快,那些表情都消失了,变成了一种……仿佛在看待死者的表情。
已经无需再问这穿着校服的少年从何而来,那些都不重要了。
看见了,知道了,就该死。
一条龙服务,包您再也说不出不满意。
那大叔拿起了铁棍,往手上拍了拍。
铁棍上还滴着水,明显曾经染上过什么污渍,又被大力地擦洗过。
他向着龙子炎的方向走来。
少年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可是他退无可退,身后就是墙壁。他的眼睛瞪得非常大,有某种恐惧——对暴力的恐惧,对权威的恐惧,对疼痛的恐惧,此刻都在他的眼睛里爆发。
而那个真正的龙子炎的灵魂,他甚至向一边退开了半步,给根本看不见他的大叔让了路。
此刻他就站在架子旁边,抱着双臂看着自己的身体在傻强的控制下像只鹌鹑一样站着。
就像根本不觉得自己会死一样,就像意识不到那个身体死了他也会被判定为死亡一样。
他只说了一句话。
“如果这次再不反抗的话,你上身的这个人就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