霓虹国天选者说出那句“我认识一个傻子”的时候,感觉很爽。
这种感觉很多人都试过。
有时候人会有种冲动,一定要说出某句话或者做出某个行为,并知晓这样做能给自己带来极大快感——尤其如果做完这件事,能看看对方那被气得变形的脸,那就更好了。
那可能是一句精准的吐槽,或者一句毫无素质但极其解恨的口嗨,甚至一套把退婚书拍到谁脸上的流畅操作。
总之,做了就是很爽。
天选者这会儿就非常爽。
虽然说只持续了十秒钟,很快,时间很短,但在那过程中,他是真的爽的。
十秒钟之后,他背后冷汗像瀑布般往外冒出来。
他站在墙角,不知所措,甚至一瞬间手脚都在发抖,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
他说假话了吗?没有啊?人这辈子不能认识傻子吗?谁能证明别人这辈子没有认识过一个傻子?
可是为什么,他走过来的这个墙角,这个明明应该有人的墙角,这个刚刚还被他拍过的墙角,会是空的?
那个被他拍过的玩家去了哪里?天选者的指尖掌心似乎都还残留着那玩家肩头有点硬的织物表面的触感。这么小的地方为什么他会平白无故不见的?
门也没开,没听到开门的声音,那人应该没出去,他还在这里面吗?
在什么地方看着他吗?
想到这里,天选者一瞬间又感觉有点恼火,有种被整蛊的感觉。
整别人很爽,自己被整可不会。
如果这是在外边,天选者已经发怒了。然而此刻他已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别的玩家是不是人、玩不玩下去都不重要。
他是活人,他是天选者,这里是规则怪谈,他没资格拒绝。
他的命就是他唯一的筹码,一上桌,要么陪这些东西玩到结束,要么以死收场。
天选者咬了咬牙,拍了一下掌。
算了,四个人玩儿的四角游戏,玩着玩着多了个人,那么现在不过是变回四个人的状态,问题不大。
他在黑暗中缓慢地呼吸着,伸手擦去脸上的冷汗,数了五秒,再往前走到下一个墙角。
——伸出的手,直直地碰到触感有些柔软的墙壁。
那里仍然没有人。
为什么呢?天选者想,他不明白。
为什么唯独被漏下的人是他?他前面不是一直和另外三个玩家保持了一致吗?那个新来的家伙明明骂了所有人啊,其他玩家不与他同仇敌忾阴阳对方两句也就算了,为什么都弃他于不顾啊?
他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又向前走了一个墙角。这时候他想没有那个衣服僵硬的人也没关系,让他拍到点儿什么,哪怕是冰凉的身体也没关系,手感很怪也没关系,他会和之前一样装作没有感觉到异常,好好地和大家玩下去的。
——别丢下他。
然而希望在几秒后就落空,那里仍然没有人。什么都没有。
那一瞬间他的心跳与呼吸似乎都停下来了。
随即他狠狠地咬了咬嘴唇,再次往前走。
前面是他说出那句冒犯的话的那个墙角。他明白对方的意思了,他需要道歉。“我感觉自己之前冒犯别人的行为是错误的”或者“我对我冒犯过的人感到非常抱歉”,这两句都可以。也可以鞠躬。游戏只是说不能说出额外的话,没说不能做额外的动作,他鞠躬而已按理说没什么的,道歉要真诚不是吗?他——
他已走到那个墙角。
伸出的手,再次触及冰凉柔软的墙壁。
没有人。
似乎在他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整个世界,那些不知是人是鬼的玩家已离他而去,空余他一人在此地孤独地进行一个人的游戏。
天选者平举在空中的手臂不知不觉地垂了下来。不过是区区一分钟的时间,先前充斥在他胸臆中那股急切的兴奋已经消失,彻底换成茫然、恐惧还有痛苦。
他还要玩下去吗?不是说要四个玩家吗?他现在只有一个人。
可是除了玩下去之外,他没有别的选择的。
天选者往前走。
因为没有别人拍他,他不能说话。也因为他拍不到别人,没有别人说话。
不大的房间里只有并不响亮的巴掌声在回荡。
一片黑暗中,观众们都感觉疑惑。
“刚刚发生什么事?”
“为什么他说完那句认识一个傻子之后停了一分多钟才有新的声音传来?”
“而且也不是拍肩膀或者说话,为什么隔一会儿就有人拍一下巴掌?”
天选者惶然地再次擦脸。他也想不到他还能再做些什么,似乎做什么都来不及了。脸上很湿,特别湿,他去擦脸的时候,才发现眼角居然都是湿的。
如果说那之前道歉只是他的策略,那么现在道歉就是他这辈子最真心想做的事……但已经来不及了。
有些话自打说出口的时候,其杀伤力就已经表现出来,那么后面再道歉,似也没有意义。
直播间并没有向观众传来更多的信息,天选者自身也并没有感觉到黑暗中投来的那几道凝视。
每个人都可能会成为被孤立的人,哪怕是最先发起攻击的人,也难保自己不会遭到报应。
观众们只听到某种踢打的声音。
是某人的身体正在遭受大力的击打,过程中却没有伴随惨叫,似乎受害者的声音都被隔绝掉,而传不到任何人的耳中。
唯一能接收到的,只有天选者死亡伴随的血红色弹幕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