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章补了内容】
早上龙子炎去打水的时候，就感觉气氛不太对。
“听说了吗？傻子媳妇也病了。”
“她都二十多了！娘啊，接下来不会我们都要遭重吧？”
“不好说。可万一我也病了，我家狗蛋怎么办？谁来喂小猪呢？”
平时早上来提水的总是女性与孩子，但今天人变少了，还有几位已经在排队的女性，低头窃窃私语一番后，提着水就匆匆离去，甚至都不等待往日总是一起走的同伴了。
龙子炎提完水回到家里，思考片刻之后将这情况告诉了老爷爷，又问他：“以前也有人这样病过吗？”
怎么说都相处了这么长时间，这样轻的一个问题，料来应该不至于让老爷爷心生警惕才是。
老爷爷说：“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
龙子炎眼神微凝。
“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啊，”老爷爷道，拍了拍龙子炎的肩膀，“你不要慌，只要不干啥亏心事儿，鬼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老爷爷平时话不多，也不会与龙子炎说这些。此时听着老人说出这话来，龙子炎勉强地笑了笑：“嗯，好。”
他喝完粥，拿起碗去洗，不知为何感到背后似乎被谁注视着。回过头才发现，正是老爷爷用一种有些担心的眼神看着他。
龙子炎说：“我不担心，没事的。”
“那就好，那就好。”老爷爷连声道。
这当然是假话。天选者就像动画片中的死神小学生一样，他们确实解决问题，可是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天选者走到哪里，纷争就会来到哪里。
现在看起来一切确实与他没什么关系，但龙子炎知道那只是暂时的。如果什么都不做就能这么轻易地苟过30天，那就是送分，规则怪谈可不会做这种好事。
很快，事情便隐隐露出矛头来。
还没到吃中饭的时候，田间小路上又有四个满面忧色的汉子先后被叫了回去。这天中午吃饭的时候，人们说的话都比平时少了很多。
龙子炎不动声色地注意着每一个人，但他本来就是外来户，与这些人接触也不过是七天的时间，要他说，每个人都和平常很不一样。
但鬼不可能出现在所有人身上吧，全员出问题的话那就变成虎山行了。
他留意着这些人，同时也注意到自己正在被人用评估的眼光上下打量。仿佛心有灵犀地，大家都没有彼此对上视线，你看我的时候，我就不会看你，反之亦然。
午饭吃完，有人说天太热，要回去休息一段时间，便离开了田间。
龙子炎半眯着眼看向那人的背影，这么做的人不止他一个。过了半小时不到，这人又回来了，带着点奇怪的表情对大伙儿道：“方叔叫大家去空地上一趟咧。”
没人说话或者提出异议，就像心里的什么猜想被证明了一样。人们像一群到点之后自发回家的羔羊一般，向着那片聚会时的空地鱼涌而去。
短短24小时不到的时间，空地上的气氛竟已全然两样了。大家不再聊天、开玩笑，都不约而同地保持着较远的距离，互相之间怀疑地打量着。
偶尔有目光相触的，两个人都像是踩了地雷一样飞快地别转视线。
龙子炎看到一个人分开人群走来，正是方叔。与他想的一致，方叔平时穿的也不是长衫，虽然这短衣也比龙子炎衣柜里所有衣服加起来都要体面了，终究还是短衣。
方叔环视了一圈众人，皱眉扬声开口：“你们之中有哪个人要自首吗？”
没有人出声。有人焦急地跺了一下脚，又在旁人的眼光中闭上嘴。
“那好吧，本来想说如果能自首，可能还没有被鬼魂完全蒙蔽心智，”方叔道，“但现在看来，和我之前的猜想一样，鬼上身的人，可能根本连自己被鬼上身都不知道了。”
他霍然转身，对远处一个蹲在麦垛上的中年男人厉声道：“王铁柱！你还有什么话好说？”
龙子炎挑眉，这个人他不熟，他们不在一块儿干活，住得也不近，他只见过对方几次。如果说中午一起吃饭那些工友还能看出点异常的话，这个人哪怕现在立刻被魂穿，他也分不出区别来。
但方叔的声音斩钉截铁，并且不止他一个人，王铁柱身边也好几个人闻言，立刻退开了数丈之远，露出惊讶又恍然大悟的表情，仿佛在说“原来是你小子把坏人引到这儿来的”。
王铁柱本人却并不是这么想，他看起来完全被这个消息给砸蒙了，一时连话都说不出。
“方叔，我怎么了？”在众人的围观下，王铁柱的声音都小了。
“我听别人说，你这段时间很不对劲，刚好就是几天前开始。”方叔道。
“我？我不是照常干活儿吃饭睡觉拉屎吗？”王铁柱挠挠头，左右四顾，不明白这些人怎么都离自己远远的。他试着向一个地方走去，但原本站在那儿的人立刻就退开了。
“还狡辩？”方叔道，拉过一个人来，“你来说。”
“你还是自己说吧，”那人看向王铁柱，眼神畏惧中带着一点愤怒，“你知不知道自己害了好多人啊！”
“我什么时候害过人？你倒是说清楚我害了谁？”面对和他一样的普通镇民，王铁柱的声音又大起来。
“你敢说你没有？平时你都是中午吃完饼子就去茅坑，这几天你根本就没去过！你把屎拉在哪里？”
“我那是中午拉不出来！”王铁柱怒道。
“呸！你以为只有这一件吗？我看到你夜里在路上走来走去，跟个鬼一样的，你敢说你没偷偷去别人家糟蹋人家姑娘？”
“我不是！我只是想……我是想……总之我真的没有！谁糟蹋别家姑娘！你别乱说！”
“还有呢！你这些日子都没精打采的，干活儿也不利索，整天唉声叹气，就跟撞了邪似的！你问问周围的大家伙儿，谁不是这么想！”
“最关键的是，你那天去看了三丫！三丫说过了，鬼就在当天去的那些人中间！从那天起我就留心你了！只有你一个人古古怪怪，不是你还是谁！”
此言一出，顿时竟有十几来号人都点起头来，显然这些人也是平时与王铁柱相熟的，个个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他。
这下可捅了马蜂窝了。四周镇民见是证据确凿，都露出了嫌弃的表情。
“好啊，看不出你王铁柱居然这么混蛋。”
“铁柱兄弟，大家都是一块儿长大的，你怎么能这么害人呢？”
“铁柱兄弟……”
千夫所指之下，王铁柱看起来又委屈又生气，他先是嘟囔着“我才没被鬼上身”，接着左右打量，像是要找个出口远远地逃离小井镇似的。
“他要逃！”不知道从哪儿传来一个声音。有了这句提醒，人们眼中的畏惧之意顿时轻了些，愤怒却更重了。
“真是被鬼上身了，要跑呢！”
“看你往哪儿逃！”一个年轻人叫道。这人龙子炎见过，一向游手好闲，此时便当先上去将王铁柱制住，引来数人叫好。
“拿下他，拿下他！”人们起哄道。
又有几个年轻人听到这喝彩，仿佛受到了鼓舞，加入了制服王铁柱的队伍里。
王铁柱一时被压在好几个人下头动弹不得。这人显然从来没有成为过众矢之的，此刻又惶急、又觉得自己丢人，大声辩解道：“我真的没有。”
旁边一个人说：“你怎么知道自己没有？你能保证？说不定鬼上身的时候已经用你的身体做了什么坏事，只是你不知道呢？”
“我们也觉得你不是成心想害人，可是你是好人，鬼又不是好鬼，我们信得过你，也信不过那个鬼啊。”
“没错，依我看还是先把这小子关起来。”
这个做法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赞同。之前都茫然、害怕的人群因为那份指控与王铁柱的出现，突然就变得团结起来，个个看着都充满了力量。
“你们这是要活活饿死我吗？！”王铁柱登时就叫喊起来。
这时方叔终于出声了：“先把铁柱……放到西边头破屋那里吧，你们几个看着他，不要让他跑掉。”
几个年轻人听到自己被赋予重任，顿感与有荣焉，当时就应了下来。
方叔又对铁柱道：“铁柱，我们不可能想饿死你。可是你身上有鬼，如果不做点儿什么，鬼不会离开，到时候全村的女人都要被你祸害喽，你明白吗？你就先吃几天苦头，你一饿，那附在你身上的鬼也不会好过。那个鬼要是离开了，病了的女人们都好了，我们一定加倍补偿你。”
王铁柱看起来并不同意这一点，可周围射来的无数双视线让他不得不应下来。
“最多……最多一天！再多的话，鬼走不走我都要饿死了！”
方叔点点头：“你放心。方叔说话你还信不过吗？一定不会让你受委屈。我们只是想赶走鬼而已。”
几个年轻人押着王铁柱往西边去了。见王铁柱消失，方叔立即被人团团围住：“方叔，就饿一天？我饿一天都不会死啊！我家娃儿饿一天最多哭一哭，那鬼真能跑掉？我们真能没事？”
面对这些七嘴八舌的问题，方叔只是缓慢地摇了摇头。
“再看吧。”他说。
龙子炎站在人群中间。得益于身高，他不需要挤到最前排去也能将形势看个清楚。此时外围的人已经散了，他思考着事情，一时并没有抬起脚步。
直到身边老爷爷的声音将他唤回神来。
“走吧，咱们回家喽。”老人说。
龙子炎“嗯”了一声。
王铁柱被抓走之后，其他人多少有点“事情已经得到解决”的感觉，松懈了下来，又像以往一样开始说说笑笑了，不过说的几乎都是与王铁柱有关的八卦。
龙子炎侧耳听着，眉头微皱。
不用解释，哪怕观众也能知道那是为什么。
“靠饿的能把鬼饿走吗？外国文化里有没有这样的解法我不知道，反正龙国这么搞没用的哈。”
“要我说不如众筹请个法师来跳大神更有效。”
一条弹幕一言惊醒梦中人：“还是需要和鬼沟通、取得它的理解吧。这个副本跟在无市中学之后一定是有它的用意的。”
“无市中学里全是鬼魂，当时是怎么说服的那些鬼、怎么了解的他们的生平，现在就可以依样画葫芦。而且副本给了这么长的时间，明显就是为了让人慢慢套话。花上一些时间了解鬼的冤屈，然后大家有冤报冤有仇报仇，干完就走。”
这说法得到不少人的赞同。
龙子炎显然也是同样的想法，因为他开口说了一句：“爷爷，我想去看下铁柱……哥。”
这说法大概出乎老人意料之外，他立刻道：“那怎么行！多晦气啊，去看他干嘛，你不要去！”
“我就是去看看，”龙子炎解释道，“看完就回来。”
“不要瞎凑热闹！有劲儿不如去耕田！”老人头一次用了很大的声音对他吼道。
龙子炎既已打定主意要去探听消息，又岂有这么容易放弃的？下午干活的时候便准备放点水摸点鱼，留点气力一会去看王铁柱。
然而头一次地，老人从头到尾都在旁边监工，看到龙子炎的速度比平时要慢就出言斥责。
有了这包工头般专业的鞭策，龙子炎竟是连偷懒都找不到机会。再加上他干了这么长时间的活，确实也无师自通地学会了干农活的方式，要退回以前摸不着门的方式摸鱼那可就太明显了。如此，竟是又到了精疲力尽才回家。
当他与老爷爷踏上回家的路的时候，太阳已经只剩一个边边在地平线上，田里其他的人早就回家了。
龙子炎再次感受到老爷爷的视线从侧面投向他，他在心里无声地叹了口气。
副本到这才四分之一的时间，断然不可能现在就找到真正的鬼。
有他在这里，小井镇永远不会有安宁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