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子炎心里咯噔一声。
他原以为这么小的小孩，又没有在书店看过鬼故事应该不知道什么鬼不鬼，那些话应该只是别人传出来的，没想到她本人对外真的是这么说。
他倒不怀疑这话是别人教会她的，因为那些传言里三丫说的话远比这两个字复杂得多，远非一个小女孩能记住的内容。
这点倒是不难理解，通常这个年纪的小孩就算是记性很好的，能理解与记住一句“皇后娘娘推了熹娘娘”就不错了。那还是在皇宫里被很多人教出来的。正常情况下这年纪正是没心没肺的时光，表达能力不可能有大人那么好。
再加上人们传话只会传得越来越离奇与走形，有时候听起来最不像真相的那个反而会是真正的真相。
“你看到鬼了？”他问。
小姑娘的眼珠子一瞬不瞬地看向他。其实她的气色比起之前吃蒲公英的时候要好一些，小脸上也有了几分孩子的稚气，然而在这个角度下一切可爱与正面的形容词都用不上了，属于孩子的天真似乎荡然无存。
昏暗的光线里，小女孩的眼白面积比眼珠子要大很多，她就这么盯着龙子炎，其目光与之前盯着他手里的饼子没什么区别，非要说的话只有现在并不是渴望。
“看到了。”她说。
“……在哪里？”龙子炎听到自己问。
“在这里。”三丫说。
龙子炎的心往下一沉。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就听见后边传来先前女人的声音：“啊哟，老二，你站在这里干什么。”
龙子炎立刻回过头去。他确实关了房间门，不过这里没有门栓。这会儿门口正站着个小孩，看起来比三丫大一些，也是脏兮兮的一脸鼻涕印子，仿佛就没有好好洗过脸。这个新出现的小孩头发短很多，虽然毛毛躁躁，看起来像是发廊里最便宜的Tony剪的，但应该是男孩子。
“你骗人。”老二说。
“没骗人。”三丫说。
“当然是你骗人！你只是想骗爸爸妈妈哄着你！”老二尖声叫道，还没到变声期的男孩子声音与女孩一样尖利，几乎要把屋顶都刺破。
“我没有骗人！”三丫同样尖叫起来。两道魔音在小小的空间里回荡，龙子炎嘴角一抽。
幸好熊孩子轮不到他来管，女人伸出一只手就把老二抓了过去，在他屁股上狠狠打了几巴掌：“不准这么说你妹妹！她病了！”
“她装的！全都是她装的！你为什么要信！我要大姐！我要大姐！”
女人无动于衷：“明年大姐就回小井镇了！给你带小外甥回来！”
“我要大姐！”小男孩尖叫起来，“把大姐还回来！”
女人更气了，又打了孩子好几下：“她嫁人了！要要要！要什么要！她要是不嫁人你也饿死了！你懂什么！你怎么就不懂事！”
小男孩放声大哭起来：“骗子！骗子！全是骗子！你们都是骗子！”
女人吼道：“都给我小声一点！不要把小五吵醒了！喂完奶好不容易睡着的！”
龙子炎看着这一切，突然听到后边传来呕吐声——他回头一看，是三丫正拿过床边上的一个盆，对着里面一边咳一边呕吐。呕吐物有些恶心，他看一眼就皱起了眉移开视线。正待与女人再说什么，便眼见屋子的大门又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看起来十分疲惫，一进屋就对女人道：“你猜猜今天空地上发生什么事了？”
女人正在打儿子，这会儿里面女儿在呕吐，外间丈夫又要说话，几样事情挤在一起让她烦躁至极，忍不住吼道：“干什么！没头没尾的谁知道你要说什么！一天天的回来就会躺尸，也不知道管一下你儿子！别烦我！”
男人顿时大怒：“发什么脾气？一天天的除了凶还会干什么？幸亏大丫不像你，不然就算外地也找不到愿意出粮食娶她的冤大头！”
“好啊，你自己可不就是个冤大头？”女人顿时就把吵醒婴儿的危机丢到一边，与男人互骂起来。
龙子炎一边听一边颇有一些尴尬。他家人口组成十分简单，也不知道这种人数比较多的家庭里一般是怎么相处的，现在看来，也不是人多就一定愉快……而且这些东西是别人家隐私，虽然是要收集线索，他听着多少还是也有点不好意思。
正当他准备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先站到角落里的时候，三丫在短时间内吐完了，发出了龙子炎这辈子听过的最大声尖叫，像是热水壶告诉你水开了一样尖利，直播间观众都立刻把音量调到了2。
男人当时就抛下正在和他细数恩怨的妻子冲进房间里，坐到床边：“怎么了丫头？哪里不舒服？”
三丫扑到爸爸怀里大哭起来。女人慢了半步也进了房间，狠狠地横了男人一眼，坐到床的另一边：“别怕别怕，妈妈在这里。”
三丫大喊道：“有鬼！有鬼！有鬼！”
“没有鬼没有鬼，有鬼的话他来了，妈妈就打死他。”女人心疼地抱住女儿冰冷的小脚，用细细的声音哄着。她的声音其实完全被孩子的尖叫盖过，但不知道为什么龙子炎全听见了。
她的丈夫面色十分难看：“这话以后少说。他们都查出来了，是真的有鬼。”
一听到这个“鬼”字，三丫顿时就像是被刺激到一样，瘦弱的身体都绷紧了。
她的母亲充满杀意地瞪了丈夫一眼，把男人推开，将女儿转移到自己怀里，安慰性地摸了几下孩子的背，低声斥道：“死开！我来抱！说什么呢你这找死的！”
男人急道：“哎呀你整天不出门，你知道什么？那个鬼承认了！大家说他有问题，本来我还不太相信的，之前多少次说有鬼，王铁柱都没了，三丫也不见好，我原以为没这事，可是那个鬼承认他自己是鬼了！你快想想咱们……”
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女人正要问他要自己想什么，这时顺着丈夫的视线看过去，终于看到了一旁站着的龙子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