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左右正是要吃饭的时候堂叔一家来了。龙子炎对亲戚称呼这点没什么常识,如果不是妈妈在旁边提点他,他差点把堂婶叫成堂嫂。
堂叔的小孩比他小很多,一双眼睛滴溜乱转,疯狂翻找箱笼屉柜找零食,将龙子炎上午费了老大力气擦干净的各种摆设全都扔到地上。
龙子炎很确定这种事情如果是他做,爸爸一定把他抽得找不着北。
可换成别人家的小孩,他爸就突然像是丢失了对于“混乱”的定义一样,仍然和堂叔笑呵呵的互相敬烟。
龙子炎看得简直眼睛疼。他去帮妈妈做饭,这一家人不打招呼突然杀过来,没准备他们的饭,现在要赶紧重新择菜洗菜炒菜,麻烦得很。
总有没教养的人。
吃完饭他懒得和这家人打交道,托词说要上楼复习准备走人。这时候堂婶突然来了劲:“你成绩那么好,快指点一下小雄的作业。”又转向妈妈:“老师都说小雄是他们见过的最聪明的小孩,就是心思不放在学习上。”
妈妈笑了笑:“小雄那么聪明,引导一下就好了。聪明孩子成长起来很快的,不像我家这个,不成器还懒。以前还梦想考清北,现在估计连个一本都难。”
龙子炎:“……?”谦虚过头了吧?让他现在去参加高考他都能保个重点本科,这是什么史诗级削弱?
但妈妈忍不住在外人面前装了这一回,再要推脱就不方便了。
龙子炎不得不看着同样一脸死相的小雄从车里拖出他脏兮兮的书包来翻开,从一把彩笔和死虫子、干馒头下面翻出他皱巴巴的寒假作业。
看到作业本惨遭欺凌满是折角的模样,龙子炎感觉这是他这个月以来最难受的一刻。
“你哪里不会做?”
“我不知道啊。”
“具体是哪儿不知道?”
“哪儿都不知道,我还没看呢,”小雄说,“我不想做,不然你帮我写吧。”
龙子炎:“可以。但我只能写在草稿纸上,你自己拿回去抄。”
有什么好教。人群智商是按正态分布的,很聪明和很不聪明的都是极少数,中间的那一大坨都需要靠自己努力。一切聪明而不努力的人都只是懒惰者给自己的事后找补。
这种难度的玩意,他右手做自己的作业都能用左手顺便给写了。
说完这句话之后不到三分钟,龙子炎就后悔了。
因为小雄显然因为他慨然应诺的事,对他建立了一点好感,不但没有弃他去玩别的,反而在他旁边问东问西起来。
从“哥哥哥哥你觉得是赛文奥特曼还是迪迦奥特曼更帅”,到“你打游戏吗我打野80段要不要我带你飞你挂我头上就好”,听得龙子炎一头黑线。
最后他实在没忍住对小雄道:“你要么去楼下玩。”
这句话其实没什么,但孩子还是不乐意了。他撇了撇嘴:“神气什么?”接着就伸手要抢回桌面上的作业本。
龙子炎心头火起,喊道:“喂!”
“你一个疯子这么凶干什么?都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让我跟你玩儿!”小雄大声叫道,伸手指向药瓶,“你看你还在吃药!你应该回你的精神病院里呆着!”
龙子炎怔住了。那瓶子上可没写着“精神病人专用药”,氯字和氮字这熊孩子根本就不应该认识。
小雄见他没说话,抢回作业本一溜烟儿地跑了。四周短暂地安静下来,透过薄薄的楼板,龙子炎这才听到楼下的人聊天的声音。一个热切,一个冷淡。
“他现在怎么样了呀?明年就要高考了,要我说,不如还是住院好点。你们要是缺钱呢,就尽管说,我们反正也是打欠条,利息也不收你多的……”
“不劳费心,他现在很好。”妈妈打断了对方的话。
“哎哟,都是一家人就别说两家话,忌疾毁医可不成。”
“那是讳疾忌医,”爸爸略带着不耐烦的声音传来,“反正医生判断他能出院,那些症状都消失了。而且就现在的情况看来,他可没有胡蹦乱跳,不会跟得了多动症似的,也不会没礼貌乱翻别人家东西,更不会上课睡大觉被叫家长。”
一阵令人尴尬的沉默,很快被做作的哭声打断。
“妈妈!呜呜呜呜,我不要跟哥哥玩了!”
“怎么啦怎么啦?哥哥怎么你了?”
但小雄没有说话,只是继续戏精上身地扮演一个被欺负的可怜小孩。堂婶这下终于坐不住了:“你们家孩子不能仗着自己是精神病就欺负人吧!有病就治疯病去,离我们正常人远一点!”
龙子炎试着回溯他的记忆。
很多事情似乎早有征兆,比如爸妈曾经去过那个医院,比如他看到像“人格解离”这种拗口的词汇时莫名的眼熟,又或者爸妈在他出现一些异状时突然变得特别包容。
他走下楼梯,看到客厅里两家人正分坐两边,怒目而视。奶奶正在哄小雄,拿出许多糖果饼干。
令人尴尬的气氛里,龙子炎问小雄:“你刚刚说我是疯子,你知道我到底是什么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