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队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群山的深处。
每个人都提前施加了风之加护、夜视与隐匿的相关法术,即使在崎岖险峻的山脊上也如履平地,大概一个钟头后就接近了努尔提供的影像里的喇叭谷。
精灵弓手爬上一棵枯老的榕树,向喇叭谷的内部眺望,片刻后朝着众人交叉手臂,比了一个“未发现敌人”的手势。
哥布林杀手向小神官示意,后者默念完圣光的前置咒文,做好了一有情况就即刻释放的准备;矮人术士打开酒葫芦,小心地拧开装着无色透明液体的小瓶,将液体倾倒进酒葫芦后摇晃几秒,对着喇叭谷释放出了淡白色的酒雾。
随着雾气的扩散,本就接近透明的白色越来越淡。当雾气占据了整个喇叭谷后,它彻底融入到夜色里看不见了。
如果喇叭谷内藏匿有斥候哥布林,那它们很快就会因为吸入了这无色无味的酒雾而睡着。
这时,蜥蜴僧侣也向哥布林杀手示意,自已已经做好了释放“龙吼”的准备。
小队开始向喇叭谷内移动。
很快,他们就抵达了努尔操控的大哥布林曾经站立的位置,俯瞰到了这宏伟的露天大剧场的全貌:地上被人为凿出了一排排凹陷的灰白色岩石座椅,阶梯状排列,在众人开启了夜视的视野里泛着清冷色与绸缎般的光泽。
整座巨大的喇叭谷放眼望去,尽是排列得整整齐齐的雕刻座位,一圈圈向下占满了无人的山谷。而座位中间穿插有数条笔直的石阶道路,呈放射状从谷底向外延伸,其中一条路的末端刚好在小队的脚下。
哥布林杀手沿着道路望去,终点就是那恢宏大气的黑曜石舞台,猩红幕布此时拉得严严实实,无法看到舞台内的景象。
精灵弓手朝舞台的方向按压了一下眼角,犀利的目光扫描着黑曜石舞台的各处细节,随后朝队友们摇了摇头。
她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所有人的感觉均无异常。
哥布林杀手将几张待激发的法术卷轴叠放,放到脚边后又施加隐匿魔法使其透明化;他将一摞卷轴分发给蜥蜴僧侣,两人沿着剧场外围,在每一条石阶道路的尽头如法炮制。
做好了一切准备后,哥布林杀手小队更新了自身的隐匿魔法,谨慎地沿着道路边缘踏上了石制阶梯,无声地向下走去。
如果现在有哥布林突然冒出来看向他们的方向,那它什么都看不见。
等所有人正式踏进剧场的范围后,原本一片死寂的山谷内,不知从何处突然刮起了一阵阴风,裹挟着刺骨的寒意向谷内的中心,也就是剧场的位置涌去。
由于越接近谷底,两边山坡间的距离越窄,受这种喇叭地形的影响,风发出了“呜呜——”的悲鸣,像是汇聚了无数将死之人那心有不甘的哭泣与哀嚎。
没有一丝光亮的夜空愈发深沉,一团混沌的漆黑让众人失去了与天空的距离感,仿佛紧压在他们头顶,充斥着无法形容的压迫感与窒息感,甚至给人一种只要伸出剑向空中一刺,就能把这片低垂的黑暗刺破的错觉。
虽然听不见风的哀嚎,但随着他们的深入,周围环境的氛围越发诡异,精灵弓手的内心不由得升起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她脸色有些发白,抿紧了嘴唇,悄悄放慢脚步,和同样战战兢兢的小神官并排走着,躲到了哥布林杀手的后面。
这时,走在最前面的哥布林杀手举起右手,阻止了小队的前进。
他半蹲下来,用大剑指了一下距离最近的一个石头座椅。
精灵弓手眼睛最尖,很快就看到椅子的靠背位置刻了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图案:五条平行的线段上刻了一个个类似贵族球类运动里的球杆的符号,这些符号大致相似但又不完全一样,有些符号间用额外的直线连接了起来。
她有些眼熟,这不是咒语、魔法阵或古代语言,而且自已见过类似的符号,但并不是在对哥布林作战中见过,否则她一定会印象深刻。
精灵弓手皱起眉头,开始在漫长的记忆里翻箱倒柜。她到底在哪里见过这种东西?
在她冥思苦想期间,小神官掏出一张纸条写了什么,递给哥布林杀手,哥布林杀手又很快递给了精灵弓手。
上面写着一句话:“这是人类的五线谱,一小段音乐的书面表达方式。”
精灵弓手想起来了,自已几十年前在贵族舞会上因好奇翻看过人类伴奏乐队的乐谱,上面就画满了这样的符号。她心领神会,将纸条递给了后面更加丈二摸不着头脑的蜥蜴僧侣与矮人术士。
随后,她沿着座位向里看去,很快发现每张座椅相同的位置都刻有五条线段的图案,不过这些图案上的符号并不完全一样。看这样子,这山谷里的所有座椅都刻着相似的乐谱。
小神官弯下腰,靠在哥布林杀手的旁边,专心致志地比对着相邻石椅上的乐谱,嘴巴默念着什么,一张一合。
她很快又写好一张纸条,传递到众人眼前:
“相邻座位上的乐谱是连着的。”
“如果把这些乐谱都连起来,很有可能是一首完整的歌曲。”
矮人术士举手,接过纸笔,接在后面写道:“我的建议是破坏这些图案。”
先前他们就已经见识过了,哥布林交响乐团用音乐控制着哥布林,那这些刻在石椅上的乐谱肯定和它们有关系。
他想先下手为强,直接破坏这些乐谱,打乱交响乐团的布置。
哥布林杀手伸出右手,制止了矮人术士的行动,也在纸上写道:“我们现在不知道这些乐谱的具体作用,如果是破坏即触发陷阱就糟了。”
“也对。”蜥蜴僧侣接着写道,“我们先查看舞台的内部情况。”
所有人一致同意。征求了哥布林杀手的意见后,矮人术士又拧开葫芦,释放出酒雾增加了山谷内悬浮的酒精浓度。
他还把手搭在地上,感知了谷内所有石头座椅的具体构造,非常满意地发现自已能操控这些石椅。
一旦待会剧场内的石椅开始出现什么问题,他就立刻使用相关碎石法术破坏这些椅子上的乐谱图案。
哥布林杀手小队继续向下摸索前进。一路上除了风刮的更急,以至于发出了尖啸声以外,没有什么意外情况出现。
很快,他们就走到了黑曜石舞台附近。
伴随着他们的接近,众人观察到了舞台的更多细节。这座比浓厚的夜色更能吞噬光线的黑曜石舞台像是地狱岩浆淬炼出的恶魔獠牙,六棱柱状的框架表面泛着五彩斑斓、却病态扭曲的黑色光泽。
虽然外面的风刮得很大,但猩红幕布纹丝不动,恍若凝固的血瀑,丝毫不受风的影响。褶皱并不像通常的舞台幕布那样整齐,反而像被挖出了一道道纵横交错的扭曲沟壑,远看像血淋淋的肉块之间密布的血管。
精灵弓手有种莫名恶心的感觉。有那么一瞬间,她怀疑自已闻到了一股血腥味,但很快她就发现这不过是错觉。
她与矮人术士交换了目光,发现彼此都是同样的看法,随后向哥布林杀手示意:
里面没有活物,也没有任何魔法的遗留气息,暂时安全。
“但里面不是空的。”精灵弓手在纸上写道,“舞台上摆放了一些东西,不过我不知道是什么。”
“可能是发出声音的机关。如果不是具体的活物,我和神官的沉默术都不会有效。”矮人术士接了过来补充写道。
“是的,有可能是能播放音乐的道具,一旦我们拉开幕布就会触发机关播放音乐。虽然堵住了耳朵,但敌人发动能力不一定需要我们听到音乐,如果有接收音乐的道具,可能只要音乐放出来的同时就会触发陷阱。”哥布林杀手写下一长串后,思索片刻又接着写,“我观察到黑曜石舞台的整体气密性很好,与外界的空气并不流通,可以先打开非常微小的口子抽干里面的空气……”
声音的传播需要介质。一旦将舞台内部抽成真空,再让声源远离地面等固体介质,那么声音就无法从声源传出来。
哥布林杀手写的通俗易懂,小队成员很快都明白了他想做什么。矮人术士点了下头以示同意,写道:“我能使用风系法术,让我来抽干空气。等下拉开幕布后,我将维持里面的真空状态,不让外界空气灌进来,再用重力魔法控制声源使它离地。”
精灵弓手回复道:“我会指引你快速找到它。”
“拉开幕布很有可能会成为敌人进攻的信号,我帮你们防守来袭的敌人。”蜥蜴僧侣做好了召唤龙牙兵与释放龙吼的准备。
小神官跟着紧张地点了点头。一旦敌人突然降临,她准备好的圣光将致盲它们的眼睛。
共同经历过许多绝境后,哥布林杀手小队的团队协作已经非常娴熟了。
众人登上舞台边缘,潜行到幕布前。哥布林杀手摸出一根银针,将它小心地插进舞台中央两块贴合得严严实实的猩红幕布之间,制造出了一个微不可见的小口。
站在一旁的矮人术士屏息凝神,心中默念着法咒,将双手套在银针上,将舞台内的气体持续从洞口抽了出来。
他还特意将这些气体朝无人的方向吹去,一直吹出了谷外,避免毒气陷阱的可能性。
随着舞台内气体的持续外泄,舞台整体受到的气压越来越高,但这猩红幕布依然诡异的纹丝不动。
这舞台确实有问题。精灵弓手等待矮人术士抽干了里面的空气后,深吸了一口气,挽弓搭箭。她选择了一支坚固的钝箭。
矮人术士通过风系魔法的感知,再次确认里面为真空状态后,向哥布林杀手使了个眼色。
所有人都做好了准备。
这次,哥布林杀手将大剑插入幕布之间,随后猛然一挑!
两块幕布的褶皱像蠕动的血管,仿佛彻底活了过来,自动向舞台两侧退去,将里面的事物暴露在众人眼前:
金碧辉煌的布景下,一张朴素的桦木圆桌摆在舞台正中央,上面立着一个喇叭状的黑色留声机。此时,留声机原本静止的把手竟自行摇动起来,开始试图放出音乐——
精灵弓手眼疾手快,一箭不偏不倚地将它射得飞出了桌子。矮人术士在维持风场的同时迅速使用重力法术,让留声机悬停在了空中。
虽然把手依然在转着,但由于真空缺少介质,留声机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
哥布林杀手深吸一口气冲上前去,打开一个口袋将留声机装进了袋子,再彻底封死了口袋,一套操作行云流水。
这口袋很特殊,被上位精灵努尔提前施加了上位魔法级别的隔绝法术,包括声音都无法传出来。
“其实可以一瞬间破坏留声机,这样就不用那么麻烦。”精灵弓手写道。
“对方肯定算到了这一点,快速破坏掉很有可能出现无法预料的结果。”哥布林杀手回复道,“我在抓住它的时候,才能感知到里面有微弱但非常高级的魔法痕迹,敌人的魔法能力层次比我们高而且做了妥善的布置,所以我们先前感觉不到异常。”
“能关掉它吗?”
“我刚才尝试过,关不掉,只能等它自已放完音乐。它有可能和外面座椅上的五线谱是联动的,一旦音乐传到了外面,就会触发后续的陷阱。”
这时,哥布林杀手穿着盔甲的手被小神官无声地捏了捏,她严肃地指了指桌子后面。
他循着小神官指的方向望去,看见舞台的地板中央并不是光滑的,而是雕刻了一些凹凸不平且鳞次栉比的东西,这些雕刻图案的外围是一个巨大的有层次感的立体灰色半圆。
所有人望去,立刻变了脸色。
这些图案组成了一幅鸟瞰的立体地图,而且这个半圆的形状他们很眼熟,在昨天进城的时候刚看到过。
这是普尼斯港的要塞外墙。
舞台的中央地板上雕刻了一整座等比例缩小的普尼斯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