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尼斯港,猩红巨月下,努尔正与通体漆黑的铠甲巨人沉默地互相对峙。
“粗略估计,这巨人高度达到了七百米,而且里面藏有一头哥布林王。”
努尔右手一挥,他体内磅礴的魔力气息不再遮掩,化为巨浪喷涌而出,将铠甲巨人向普尼斯港倾泻的的魔力威压尽数驱散。
众多守城士兵与冒险者感觉身上的压力陡然消失,呼吸再次顺畅起来。他们立刻拿起武器对准巨人,等待努尔下达攻击指令。
对方经过了交响乐团与世界规则的双重增幅,但它仍比不上精通数门上位魔法,且拥有一枚骰子的神选者努尔。
努尔平淡地说道:“仅凭你想与我战斗,还不够格。
“叫你的主人来!”
铠甲巨人头部盔甲的缝隙里冒出两点象征着危险的红光。它听到了他的挑衅。
作为回应,它的庞大身躯开始行动了。巨人小山包一样大的漆黑拳头高高扬起,裹挟着山崩地裂的气势,朝努尔所在的位置砸了下来。
冒险者们还好,见到这一拳毁天灭地的气势,许多士兵的脸上直接失去了血色,抱着枪支哆嗦着跪在地上,勉强将枪口对准巨人的拳头。
当拳头完全遮住红月,让普尼斯港内外城区陷入彻底的黑暗时,城里响起了无数人毛骨悚然的尖叫:
“完啦!”
“我们会像蚂蚁一样被砸死!”
“呼——”努尔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劲风,屈下身体,屏息凝神,全身血液涌动,将光明的力量尽数送到了自已的双拳里,使自已的拳头渐渐发白,发亮。无数游离的纯白光焰化为闪烁的细丝,缠绕在他的拳头上。
他的脚下也出现了淅淅沥沥的白色光点,而那光点正化为一圈加速魔法阵,跃动着细小的闪电,这些闪电很快压缩成团,集中在他的脚底。在巨拳即将碾压要塞的前一刻,努尔脚下轰然一下炸开,整个人弹射而起,一拳打在漆黑的巨拳上。
“嘭!”
一圈巨大的冲击波横向扩散,惊险地掠过了普尼斯港内城区的最高楼。天空中的层状血云像被刷子一下刷过,被这冲击波彻底打散。
努尔与铠甲巨人的体型差距过于悬殊,这一幕远望犹如蚍蜉撼树,但他确实撼动了这七百米的巨人。铠甲巨人的一整条液态手臂断了线似地飞向高空,自已则踉踉跄跄的后退几步。
努尔没有给它调整身形的机会,脚下再次浮现出浮空的魔法阵供他立足,稳定姿态后再次向前腾飞,眨眼间便来到巨人的盔甲头颅前,一拳接一拳轰在它的脸上。
“砰!砰!砰!”
连续的高速拳击打得巨人连连后退,黑色液滴四处飞溅,到半空中时却仿佛拥有了意识,纷纷掉转方向,悉数回到巨人的体表再顺畅地溶了进去。
这时,被打得脸部凹陷,破损处冒着黑烟的铠甲巨人突然快速后撤,避开努尔凌厉的攻势,一脚踩平了一座低矮的丘陵,顺势一铲,将这些尘土石块全部抛向空中的努尔。
在飞行的途中,飞尘与巨石自动聚合或裂解,改变形状,化为尖头子弹雨,狂风骤雨般射向空中的努尔;与此同时,巨人脸部的凹陷逐渐外凸,右臂抓住自已快落到地上的左臂,试图安回自已的肩膀。
但它的速度还是太慢了。
努尔在石弹雨中左冲右突,脚底时不时生成魔法阵,助他躲闪的同时还不停地加速,直到巨人头颅开始茫然乱转,试图在漫天的石块中找到他。
巨人的动态视力已经跟不上他闪烁的身形了。
下一刻,努尔的身形出现在它尚未恢复完毕的创口处,一脚踏在凹陷上,整个人在空中翻身,借着翻江倒海般的气势一拳轰击在凹陷的最低点。
重心不稳的铠甲巨人被他这一拳砸得头部开裂,身体后仰,七百米的巨人直挺挺地向后倒下,陷进几座山头,激起了堪比沙尘暴的滚滚烟尘。
城墙上的所有人无一例外,全部傻站在原地看着,等烟尘遮住视线才回过神来。
“精灵不是只擅长魔法的种族吗?我怎么感觉努尔阁下的肉体强度比上位巨魔还厉害?”
“你没看到他用魔法增幅了?”
“那也非常夸张好不好!”
“我们赢了?”
一向自命不凡的女魔法师见到此情此景也沉默了。魔法能力远不如努尔,她认了,毕竟对方是擅长魔法的上位种族,她坚信以自已的魔法天赋和头脑,自已也还年轻,有朝一日定能达到他的境界。
但努尔今天展示的物理攻击强度让她彻底傻了眼。
“他……到底怎么做到的?”
身旁的剑士小哥与冒险者里的武僧、盾甲战士等人更是一同看得目瞪口呆。只有亲自修炼过,才知道这种强度压根不是他们能望其项背的。
“我们就这样赢了?”
这时,女魔法师的脸色凝重起来。她的双眼施加了加护,可以看清那滚滚沙尘中的战况:
“还没有结束。”
铠甲巨人头上的大洞里冲出了橙红色的火焰,瞬间将踩在上面的努尔吞没。
努尔的周身浮现出一个透明的球形保护罩,流淌着纯白的花纹,将火焰全部阻隔在外。
“垂死挣扎。”
他冷冷地说道,一只发光的手伸出保护罩,手指微微向内收缩,将对方发射的火焰全部吸附在自已的手里。
这时,他灵敏的听觉感知到,巨人头上的深邃洞口里传来了几乎耳语般的污言秽语。
“这时候才想到发动诅咒?晚了。”
洁白的光焰丝线缠进被压缩的火焰团中,橙黄色的火焰变得更亮了,化为了璀璨的金黄。随后,他一掌将这团金黄火焰拍进洞口里。
铠甲巨人的液态金属脑袋迅速膨胀,之前被努尔砸出的裂纹里泛出一片金黄——
“轰隆!”
“啊啊啊……”
巨人的脑袋彻底爆炸,伴随着高亢的惨叫声,一具被烤得焦黑的躯体倒飞出来,被努尔一把掐住脖子,溅出了一堆烧糊的皮肤碎屑。
这具躯体正是努尔先前在大剧场看见的哥布林王,此时已经处于濒死的状态了。
“同样都是哥布林王,这家伙的战斗能力不说与我的另一具身体比,甚至比我的老师还要低得多。
“因为它刚被投放到这个世界不久吗?”
努尔内心感慨了一下后,快速思考着:
“直接弄死它?骰子说它没拼过对方神选者的骰子,我杀死它后,这家伙估计会复活甚至重启,就像之前的哥布林军团。
“我必须找到能真正杀死这家伙的规律……这次的规律与上次不一样,肯定不是必须势均力敌了。”
努尔摇了摇它的头,又把一些焦炭碎片摇了下来,成为熟人的哥布林王显然无法再说话了。他听见天空中的音乐又开始诡异地变调,知道对面的神选者又要开始耍赖,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
“信息太少了,先杀死你一次再说,下一次好好拷问你。”
他一拳击碎了哥布林王的焦炭躯体,将它彻底打为粉末。
就在努尔把哥布林王的骨灰全部装进一个口袋,想看看这次会怎样重启时,却发现口袋渐渐地变轻了。
不止是口袋。他周围的液态金属全部蒸发了,只留下一个巨人砸在地上形成的巨大凹坑。
“直接消失了?这次不是时光倒流?难道……”
努尔扯开袋子,看到袋子完全空了的同时,感觉到天空突然一黑。
他抬起头,看到一只漆黑的巨脚向他踩了下来。
“是另一种重启?”
努尔压低身体,再次将全身的魔力汇聚在右拳上,双脚将地面踏碎的同时,一拳打在了铠甲巨人的脚底。
巨脚从下至上,应声而碎,一路炸到巨人的大腿根,使得它再次向后一仰,倒了下去。
碎裂的液态金属化为不连续的瀑布,纷纷下坠。正当努尔准备继续攻击的同时,他突然发觉他的感知能力似乎陷入了一团深不可测的黏腻泥浆。
这感觉似曾相识。但这一次,是他的全身裹了进去。
他还没来得及使用传送魔法,便发现自已身处一道凭空出现的血红色门框内,勉强看见门框上那密密麻麻的簇状晶体。
下一刻,努尔消失在门内,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黑紫色的旋涡,将铠甲巨人脑袋中的一个东西也吸了进去。
“大人,为什么要把我也抓进去!”
哥布林王只来得及发出一声接近惨叫的抗议声,便被吞没不见了,只留下失去控制者的铠甲巨人躺在地上。
随后,门也消失在了虚空中,铠甲巨人头部却再次亮起了红光。
周围的金属液滴向它汇聚,直到拼出了一条新的腿。
巨人缓缓地站了起来,它的动作相比之前非常僵硬呆板,或许因为这一次的控制者在很远的地方。
普尼斯港要塞城墙上,一直观战的女魔法师的脸色变得非常难看:
“哥布林王的气息彻底消失了。”
“我们赢了?”剑士小哥激动地问道。
“不……努尔,那名上位精灵的气息也消失了。”
话音刚落,普尼斯港的众人便感受到了地面震动的轻微动静。他们看见远处烟尘消散,漆黑的铠甲巨人站在原地。
“同归于尽了?”
“怎么可能。应该是对方用了什么手段,把努尔与哥布林王一同转移了。”女魔法师的脸上冒出汗珠,“但是很惭愧,这一次,我根本不清楚对方是怎么做到的,至少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传送魔法。”
“你是说,就让我们,去对付那个类似魔铠甲,但是比魔铠甲大了无数倍的超级巨人?”剑士小哥身体抖了一下,“法师小姐,平常大小的魔铠甲已经够难对付了。我觉得我不行……”
“那还能怎么办?逃吗?能逃到哪里去?我们已经是普尼斯港的最后防线了。”女魔法师懒得维持神秘优雅的风度了,直接没好气地骂道,“你要是怕就给我滚蛋,找个角落自已呆着。”
剑士小哥被骂得低下了头:“我没想着逃……只是,大家都会死的,你也会。”
“……”
女魔法师没再回复他,只是拧着好看的眉毛,严肃地观察着铠甲巨人的一举一动。
巨人没有前进。它从自已的肚子里拔出了一道流淌着的黑色大剑,随后转身向天空划去。
顿时,空中的音乐骤然变化,无数凄厉的哭声与笑声混入其中,仿佛百鬼夜行,惊得不少人抱头蹲了下去。
大剑留下了漆黑的液态轨迹,像一道巨大的伤疤贯穿了半边天空。紧接着,黑色痕迹沿着中间横向裂开,形成一张巨嘴,流淌出血红的诡异液体,恍若漫出了地狱深处的岩浆。
“那是什么?”
女魔法师死死地盯着,轻声说道:“是一道门。”
血红的液体逐渐凝固冷却,开始大面积的结晶,不久便形成了一道巨嘴形状的赤红色的“门”,中间泛着黑紫色的光。
下一刻,众人再次脸色骤变。深绿色的怪物源源不断地从黑紫色的门里涌出,瀑布般跳下。
这次是货真价实的哥布林。
铠甲巨人放下巨剑,开始缓慢艰难地行走。各式各样、奇形怪状的哥布林们欢呼嚎叫着,在地上汇聚整顿成军团,朝着普尼斯港全速前进,并一下子超过了迟缓的巨人。
这些都是来自已经失去作用的无限迷宫里的哥布林。它们的数量显然无穷无尽。
“这到底有多少?”
“已经超过十万头了……”举着望远镜的军官望见哥布林军团如蝗虫过境,飞快地蚕食着大地,普尼斯港与它们的距离越来越短,喃喃自语道,“但是还在增多……”
“现在不管它们会不会重启,我们都不可能打赢了吧?努尔阁下已经不在了……”
奇怪的是,虽然这次的情形远比以往严重,但是没有人逃跑,也没有人哭爹喊娘。
见识甚至参与过两次大战后,士兵与冒险者与第一次的心态已经不一样了。
有的人甚至有了一种无法抗争命运的疲倦感。
就算这次进攻勉强赢了,那下次更强的来了怎么办?
普尼斯港到底能撑到第几次?
剑士小哥终于理解,为什么哥布林杀手请他支援的时候,会特意告诉他:“我被告知,普尼斯港是必死的局。虽然我在求援,但我不建议你们答应。”
他当时只是耍酷一般地回复道:“有你这哥布林杀手在,还有魅力无穷的魔法师小姐,不过是对付哥布林罢了,本大爷天下无敌!”
剑士小哥默默地捂住了脸,随后又把手放下,毅然拿起大剑:
“大不了就是一死,能和众多同伴战死一块,人生的最后也算是英雄了一回!”
和他一样,很多冒险者也迅速调整好心态,准备迎接这无穷无尽的哥布林的冲击。
女魔法师默默地望了众多冒险者一眼,转头对已经面如死灰的城防军说道:“努尔暂时失联,现在由实力最强的我来接管,没问题吧?”
军官放下望远镜,敬了个礼:“没问题,阁下。”
“很好,想办法让全城人,尤其是那些难民都动起来。天塌下来,但高个子已经不在了,现在每个人都必须帮忙才有可能渡过难关。”女魔法师一扫往日的散漫态度,威严满满地说道,“一旦城破,所有人都会死,没人能独善其身,就这么讲!”
“明白!”
“有力的出力,没力的帮忙运送物资保障前线,啥都不能干的老弱病残祈祷也行。
“这一次,必须靠普尼斯港自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