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十三日,夜,溪落渊。
大家好,我叫夯大莉,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流浪舞者,但是由于我年纪小,舞技又有点生疏,挣不了几个钱。
所以我又身兼数职,比如江湖人称——妙手空空侠,情感调解大师,小事通等等。
俗话说得好,要想生活过得去,头上得带点绿。
我秉承这句话的真谛,一直戴着顶绿帽子,动我人可以,动我夯大莉绿帽子不行,所以我还有一个称号——绿帽子女侠。
由于我十几年不间断努力,生活也还算过得有滋有味,也就偶尔吃顿西北风,但是我没有束缚啊,想睡就睡,想玩就玩,自由自在。
不过,这都是曾经的辉煌了,想我妙手空空侠十几年不曾失手,有朝一日竟然败在了一个脑子有问题的短命鬼手上。
那短命鬼,明明就是一副病秧子,下一刻就可能归西的模样,脑子后面却跟长了双眼睛一样,我做什么他都看得见。
唉,没办法,被逮着了,跑也跑不了,赔又赔不起。短命鬼说让我带他去云梦,就给我路费,还包吃住。
这这这,倒不是我没骨气,我原本都要拒绝的,但谁让我是热心肠呢。云梦啊,我可太熟了,反正都要回去的,顺路带带人嘛。
唉,所谓钱难赚屎难吃。
一个破差事,短命鬼要求还颇多,说什么夯大莉这个名字太难听,吵到他眼睛了,非得叫我云似锦。
云似锦,柔柔弱弱,什么破名字,什么审美,难听死了,一点都不符合我夯大莉,高大又威猛。
唉,算了,看在他是金主爸爸的份上就暂时让他叫着吧,一个名字而已,又不会掉了层肉。
短命鬼精神还有点问题,忒喜欢自言自语,有时候还把自己给说笑或者说气的,也不知道他那么有钱,怎就不去给自己看看病呢。
有钱人的世界,咱不懂,也不理解,但咱尊重。
吐槽完毕,夯大莉“哼哧哼哧”啃着手中的骨头,身前还有一锅炖得老香老香的排骨汤,她吃得满嘴流油,也不在乎自己的吃相在其他人眼里如何。
江岁新看看吃得正欢的小姑娘,又看看自己手中捧着的一碗汤,最后,他把汤也递给了小姑娘。
“慢点吃,没人和你抢,小心噎着,一时间吃这么多,你肠胃受不了,到时候难受的可是你。”
小姑娘也不推脱,接过汤碗,咽下口中的食物,便“呼呼”喝着汤。
小姑娘年纪其实不小,是和江岁新差不多的年纪,可因从小饥一顿饱一顿,风餐露宿的,身形便就小小一个。
“嗝~”,吃饱喝足,云似锦打了个长长的饱嗝,娇艳的小脸上满是幸 福之色。
忽地发觉江岁新至始至终都没动过筷子,她一惊,面露慌乱,大惊道:“你怎么一口都没吃,该不会在饭里下毒了吧!?”
江岁新:“……”装也装得像一点好嘛,我看你吃得可欢了。
“我看起来像那么歹毒的人吗?”
“嗝~”,小姑娘一边打嗝一边真诚点头表示赞同,“像,这年头,越是温柔如水越是擅长说谎骗人。”
江岁新:“……”风评被害啊。
搁一旁看戏的江夜雪闻言,摸摸鼻子,看天看地,就是不看江岁新。
他又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关他什么事,他可什么都没干,不能赖他。
没理会江岁新怎么想的,大莉小姑娘打着饱嗝,抻了抻懒腰,开始打着哈欠。果然,人吃饱了就会犯困。
强撑着精神,大莉小手撑着脑袋,看着江岁新熟练收拾锅碗,又加柴添火,赤色的火光,照得周身暖洋洋的,舒服得她不禁发出一声轻吟。
大莉眨巴眨巴风眸,额间碎发下眉心一点红痣,唇红齿白,她一笑,宛如迎春花开,娇艳而充满生命力。
她虽肤色较黑,但一颦一笑之间,显而易见是个姿容不凡的绝色佳人。
大莉打着哈欠,懒懒问道:“你不是要去云梦吗,白日里赶赶路,又不是赶不上,干嘛非得在这溪落渊过夜。”
溪落渊位于云梦城外二十里的地方,溪落溪落,顾名思义,溪水汇集朝落之地。
传闻五百年前溪落渊本只是条普普通通的河流。有一日,青莲剑榜排行第九的酒剑仙醉酒一劈,便劈出了一道深渊,把溪落河劈成了溪落渊。
此地方圆十里,剑气肆虐,活物尽数灭绝,深渊之处更是传来阵阵恐怖气息。
酒剑仙清醒过后,自觉闯下大祸,便扎根于此,终生忙碌于解决此地发生的种种异象。
百年之后,溪落渊终于恢复安宁,但因有太多令人胆寒的前车之鉴,无人敢轻易踏足此地,那位酒剑仙自那以后也没了踪迹。
相传,此地深不见底,曾有人去探查过,却只匆匆而归,只字难言其中光景。此后,若非必要,万万没人敢走这条路的。
而要想在最短的时间里抵达云梦,溪落渊便是必经之路。
要不是江岁新赶时间,大莉小姑娘断不会走这条路,谁知道江岁新之前那么赶,到这之后就不急了。
江岁新正低头拨弄着柴火,闻言,他手中动作一顿,沉吟道:“是去云梦不假,但也没那么急,按规定时间抵达便可。”
听此,大莉轻哼一声,无语嘟囔道:“你这是过惯了山野露宿,一点也不想睡得舒坦些。”
江岁新笑而不语。在处理完周身的事务后,他取出了笔墨纸砚,就着一旁冰凉的石板提笔写了起来。
柴火被烧得“噼啪”作响,大莉困得哈欠连天,戴着绿色编织帽的小脑袋一点一点的。
她眼睛都睁不开了,感觉身体轻飘飘的,仿佛下一秒就能升天。
实在看不下去,江岁新停下手中笔,看向正在与周公约会的大莉小姑娘,“要不,你去马车里睡?”
闻言,大莉睡意绵绵的脑袋立马清醒,寒风而过,吹得她打了个哆嗦。
她连忙摇了摇头,拒绝道:“不去不去,要是你趁我睡着了,把我卖了,或是对我行不轨之事怎么办。”
江岁新一脸黑线。
“噗哈哈哈,哈咳咳咳——”江夜雪则是憋笑给自己憋呛着了,搁旁边咳嗽个不停。
无视江岁新的黑脸,江夜雪笑得更欢了,“星星,你的好人卡不管用了吧,哈哈哈哈哈!”
江岁新揉揉眉心,没搭理幸灾乐祸的江夜雪,转头对大莉无奈叹气道:
“小云姑娘,你好歹也是一个正经修士,竟会怕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这倒是稀奇。”
“我叫夯大莉,不叫小云!!!”
“好滴,阿云姑娘。”
“是夯大莉……”
“嗯嗯,云云姑娘。”
“我……好!你随意。”
大莉小姑娘又又又一次为自己的名字挣扎,但显然是没用的。
大莉小姑娘手指了指笑得一脸无辜的江岁新,她咬着牙,小脸气得通红,可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最后,她深吸一口气,挤出一抹笑容,大莉啊,不生气不生气不生气,对方好歹是金主,忍忍就过去了,为了吃的,值得。
“我去睡觉了。”大莉姐成功放弃挣扎,乖乖去爬马车睡觉。
既然选择跟着江岁新来云梦,她自是不怕对方对自己有何不利。
躺在软软的毯子上,又盖上放在一旁的毛领披风,毛绒绒的,不多时,小小的被窝里便暖烘烘的,还有一股淡淡的好闻的草木香,令人睡得煞是舒服。
寂静的夜中,柴火的“噼啪”声显得格外大。
江夜雪歪头,看着一旁认真写书的江岁新,他好奇问:
“星星又在写什么,自从遇到这位大莉姑娘,你便一直写个不停。”
江岁新没有抬头,手中动作未停,只淡淡改正道:“小雪,她不叫大莉,她是云似锦,是‘鸿鹄青云,天华似锦’的云似锦。”
江夜雪颇有深意地“哦”了一声,“这般执着这个名字,看来这也是故人呐。”
从无意间遇见大莉姑娘,江岁新便一直在执着那个名字,他又没什么大病,平白无故干嘛非得给人改名字。
“故人嘛……”
江岁新手中笔一顿,纸上晕开一块墨色,他看着即将完结的纸张,摇了摇头,撕下那张废弃的纸张丢进了火堆中。
明亮的火光一闪,纸张迅速化为了灰烬
看着那抹火光,他唇角微扬,轻柔的音色中却带着一抹厉色,“不是故人,……是仇人,但……也是恩人。”
是仇人,亦是恩人,相当矛盾,其中种种,可想而知是何其复杂。
江夜雪:“所以,你带着她,是想做什么,报仇,还是?”
话已至此,江岁新既然将人带在身边,定然不是单纯看人姑娘可怜大发善心。
江岁新此时已再次执笔,洁白的纸张上落下了一个个圆润的小楷。
他轻轻摇头,回道:“为了还个人情,了结因果。”
“嗤~”,江夜雪轻笑一声,斜靠在身后的枯木上,换了慵懒的坐姿。
“星星呐,你又在为你那好弟弟铺路算计呢。”
“那抹红痣,又是姓云,一个是长留受人羡慕敬仰的仙门弟子,一个却是为了活命苦苦挣扎的无赖乞儿。好一部大戏啊!”
大莉姑娘从未刻意去隐藏她眉间的红痣,也没有故意扮丑。
她身上带着面镜子,如一般爱美的女孩时常照照,只是不知是在欣赏她自己的美貌,还是提醒着她自己什么。
若是没见过那日跟在江浸月身旁的云不仙,江夜雪也只认为小姑娘是一个爱美之人。
可不巧的是,他刚好见过,相似的容颜,还有那极具标志性的红痣,虽然身份天差地别,可很难让人不将这两个人联想到一起。
要说这两人之间没有一点什么伦理大剧,江夜雪是不信的。
可以猜到,江浸月日后的劫难当中,有一劫定然是关于这位大莉姑娘的,而且成功渡劫的代价必然十分大,不然江岁新何故如此。
心下有了猜测,江夜雪挑眉道:“你是想让这位大莉姑娘在此后行事时,念在你的份上不要牵扯上江浸月吧。”
“星星,何必呢,他都不认你了,何必为他做到这种地步?”
江夜雪不赞成江岁新的做法,既然关系断绝,那就断得干净,再去牵扯,只恐徒增烦恼,且越陷越深。
江岁新这种自我感动的做法,江夜雪不喜欢且厌弃,自以为付出了很多,可别人到头来却什么不知道,最终白白给人做了嫁衣,这样做的意义在哪?
虽然江夜雪自己也干过这种蠢事,但人总是有厌蠢症的,他实在看不惯身边的人重蹈覆辙。
他又道:“既然一开始就做下那样的决定,也该放手让他自己去解决问题。”
“你如今这般,有朝一日,他若是发现了,并将所有事串联起来,到时候,你定然会成为他渡不过去的劫难,这与你的初衷已然背道而驰。”
江夜雪是知道怎么戳人心窝子的,可说的却都是事实,令江岁新没办法反驳。
“这是一个意外,我也未曾料到会在这里遇到她。”江岁新淡淡回着,声明这只是一个巧合。
他笔又一次停了,只是这一次,是彻底停了,他所撰写之物终于画上了一个句号。
吹干墨迹,将红白水墨晕染封面的本子合上,书名赫然是《玉骨经》。
指尖轻抚过那三个大字,江岁新微垂眼睫的眸子晦暗不明,他语气颇有几番回忆道:
“仇,上一世就报了。”
“我用无望死域杀的第一个人,就是云似锦,那个声名赫赫,世人既畏惧又敬仰的鬼医。”
“很可笑吧,我的仇人救了我,然后,我在她最不设防的时候给了她致命一击。”
他蓦地笑了,却是笑得苦涩,笑弯了腰。
江夜雪抿了抿唇,回道:“星星,你并没有错。”
将《玉骨经》放在马车车门处,确保不会风吹掉,不会被雨雪淋湿,江岁新收下笔墨纸砚,放置好一切,他转身就走了,什么都没带,只带了那块青云令。
“星星去哪?”江夜雪起身,一如往常般跟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