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者至长沙之二日,刘备军克荆州三郡之讯随至。四郡今存者,惟长沙太守韩玄,或曰,惟神箭将军之老黄忠矣。
黄叙今十五岁,其十五年之人生,半在药缸中度之,一年中其出黄家之门之日,以一手可数之。
故父之勇,黄叙素闻于耳。
黄叙所好者二事,一为与父宅中大树下谈天说地,一为出门观世外之景。
近黄叙情甚悖。
以刘备军来,父已数日不归,大树下之椅凳,积尘已满。
然以刘备军来,黄叙数日出诊拿药─太守韩玄令,备战之时,大夫郎中皆须于医馆待之,黄忠为韩玄手下第一武将,不能违法,子欲看病,亦须照规矩至医馆去。
每行于街,一景一物皆使其觉万分新鲜,黄叙对此又感欣然,心中一念油然而生:「或此日,再过数日亦无妨……」
「先生,黄叙少爷至矣!」医馆内主煎药之童子,遥则黄叙之行踪报之。
诸人于此药当饭食之少爷,皆有几分爱,黄叙常以母所作糕点至医馆分送,此糕点算得上众苦日子中不可多得之愉快回忆。
「蔡先生,黄叙又来扰矣。」黄叙拱手行礼。
其父虽居城中要职,然黄忠是黄忠,黄叙是黄叙,依父荫为人,非黄家人之本色。况其犹黄家十代一出之麒麟子,黄叙之名,迟早有扬名乱世之日。
医馆中一中年男子起而应之,对拱手行礼之黄叙曰:「黄少爷愿来,乃蔡某之荣……惜蔡某学艺不精,此病终不断根,使少爷多年长卧病榻,惭甚,惭甚!」
蔡先生非但为回春医馆之招牌,又为神医华陀之得意弟子,其不能治之病,只怕得神仙下凡方有可救。
此黄叙闻之多,打趣答曰:「先生不必在意,黄叙但留得性命,即先生之功,虽不能练武,习文亦是出路。」
黄叙言洒落,惟其父黄忠知,黄叙于此上头吃过多少苦。
麒麟子天生为武痴,于有此血脉者而言,任何招式皆能信手拈来。
黄叙六岁时,惟见黄忠打过一次匠气十足之少林长拳,当黄忠拳一打完,黄叙已将少林长拳化为手上之灵气横生。
武学奇才为病所苦,不能以武扬名,此何等痛苦之事?况对一有心要名扬乱世之少年而言,此痛苦则愈加倍矣。
然此次蔡先生于切脉给药后,并无如往常,使童子先下煎药,其语带犹疑,似有事欲言,而复言不出:「其实……其实……少爷汝之病……」
「先生有话便言,吾之病,恐亦无难启齿者。」黄叙惟十五岁,而言出之语,常令人有五十岁之错觉。
蔡先生如决其心,咬牙曰:「既如此,蔡某便大胆言矣。昨夜蔡某师弟过长沙,入城一叙……蔡某此师弟医术深得华陀师父真传,蔡某不才,欲使师弟为少爷把脉看诊,惟不知少爷愿不愿。」
此语如同一根救命稻草,黄叙无有不紧握之理,重重点头道:「还请先生帮忙!不知先生师弟尊姓大名?黄叙愿往拜见。」
蔡先生将黄叙引至后院,后院中除煎药房,又有一筐一筐新收之生草药,药上皆带泥,浓浓青草味令人精神不觉一振。
蔡先生方启门,煎药童子即来呼,「前门有人求诊!」
于是蔡先生之师弟手一摆,将黄叙招呼至桌前坐,蔡先生便出。
蔡先生之师弟咧嘴一笑,遂与黄叙介绍道:「幸会幸会,此想必即师兄所介之黄叙公子矣,吾乃刘聪,刘文达。」
刘文达?此名好土气!房门外头之魏延对这位胖卫将临时取之姓名,正指手画脚之批评着─此胖子着龙袍亦不似太子,一身之郎中打扮,为魏延是由里嫌至外。
胖子现于医馆,自然是要对黄叙下手。
绑架其子,威胁其爸,此过时之泡沫剧手段,胖子以膝能想出,其不料者,这年头作奸细皆如此辛苦,不但要出脑袋,又要兼差出力,连绑架皆须亲力亲为。
虽胖者非零零七,盗数据兼窃妇人之事不可为,但绑架此等微末之事,其尚做得来。胖与魏延谋定后,绑蔡老头一家老小,遂于后院扮作蔡老头之师弟。
扮人师弟如此失身份之事,胖本不为,以其想来,黄叙不过一将入棺之人,数壮夫即可缚之如叉烧肉,何须如此麻烦?
然胖不知黄叙底细,魏延却知之。莫说寻常五六壮夫,便是寻常五六十壮夫,恐亦非黄叙之敌手。
虽一日当扣半日于药缸中,但仅凭半日之力,今十五岁之麒麟子已登虎卫之高手,更遑论,黄叙至今未曾在人前展其本命兽。
此人之实力与际遇,实则天壤之别……胖闻黄叙之来头,心中大骂上苍不公:“吾终日非练功即练功,虽被追杀亦努力练功,迄今方突破猛士境界不久……奈何黄叙此终日泡于温泉桶之小儿,轻而易举即可登虎卫之级,尚有天理乎?尚有王法乎?”
幸黄叙此君唯有武功变态,心计城府则半点无,遂怀不良之心之魏延携临时演员之胖,打起此误闯丛林小白兔之主意。
“先生您好,晚辈黄叙,请先生高抬贵手,观吾之病,黄叙在此先谢过先生了。”
黄叙身倒,胖反射性欲袭其空门,然脑动速于手,两手一伸,仍先扶起黄叙。
无十成把握,胖不敢轻扯网,何况网中圈之乃凶兽乎?胖温言曰:“毋须多礼,医者父母心,此乃吾分内之事。”
胖似模似样切黄叙之腕脉。
昔年胖常于家中观其祖母捧养生书本,彼终日耳濡目染,虽不会看病,然满口好医术。胖天花乱坠之胡诌,未几功夫便写就药单,令外头之童子先去煎药。
反正一锅药材,加华陀之麻沸散足矣,胖药单上所写之蚱蜢脚、螳螂臂、千年何首乌,纵是皇帝之药房亦未必有,岂是此小药铺所能筹办者。
然黄叙见胖如此利落,心中却生疙瘩。
以蔡先生多年之经验,观己这身病而下药,尚须小心再小心,此位胖……刘大夫虽满口道理,然用药何其轻率?
黄叙非能藏秘密之人,心中不自在,脸上自然起波澜。胖见于此,微笑曰:“公子毋须多心,此药不必先饮,待吾以师传之气功为汝推拿身子,若觉有效,再饮此药,可收事半功倍之效,不然药饮亦白饮。”
窗外之魏延见黄叙那脸狐疑时,心中便直慌张,以胖与己之身手,照理说拿此小鬼该是十拿九稳之事。然黄叙一身功夫神秘莫测,麒麟子之名又太过响亮,若此次让其走脱,恐无下次矣。
胖扮郎中亦属无奈,魏延手边找不到能胜任此角色者,长沙城中懂医术者,黄叙皆识,思来想去,唯有胖亲自下海。
魏延听胖言要推拿,以为胖欲趁推拿时出手,然魏延盯胖之举动,却未见动手之信号,心中便直打鼓。
与蔡先生相较,胖之医术简直是懒较比鸡腿,然蔡先生治不好之病,不代表胖就无计可─华陀有项功夫,乃弟子们学不来者。
“公子觉得如何?汝之病乃幼年受风寒,加身子骨弱,故病根种入骨髓,即便后来练武强身,顶多亦只能驱走血肉中之寒毒,骨子里之祸根却去不掉……然此病遇吾师父亲手传下之回春手,亦算是遇克星矣。”
胖回春手一出,黄叙脸上之阴霾随即一扫而空,与窗外之魏延想着同一桩心事─此胖乃真人不露相呀!
黄叙将药汤一饮而尽,药汤一下肚,彷佛便有千株樱花绽放,浓郁之香甜充斥于血管,令人有飘飘然之感─当然矣,麻沸散中掺有罂粟花,乃鸦片之主要材料,一整碗之鸦片汤下肚,不飘才有鬼矣。
胖见黄叙安心喝完药,整个人舒服至连眼皮都合上,心中便直乐:“管汝此麒麟子为冰淇淋或冰淇淋,落吾手,尚不是要圆就圆,要扁就扁?”
其打手势,令外头之魏延准备进来抓人。
“是个人物!”
此语,屋中之胖未闻。
屋外头除魏延外,尚有一年轻文生,头上束着方巾,身上则着黑绸长衫,面色阴冷中带着寒意,眼中无一丝与南方气候相衬之暖意。文生言罢此语后,对魏延点头,便径自离去,唯留魏延与此一室罂粟花之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