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红柳绿草如茵,风暖水碧漫河堤。天蓝云淡,偶见双飞燕,结伴筑巢衔泥。
山前屋后雨如麻,溪畔浣女无归意。雷鸣电闪,只逢匆匆客,影单步乱心急。
红色的朝霞涂满天空,远远传来声声鸡啼。欧阳雪赶着马处一路疾驰,隐约看到云霭中的半溪山,心中踏实了一些。
水盈袖倚在百花谷主的肩头正熟睡着,好似一只受了惊吓的羊羔,终于找到了依靠。
他们行至半溪山脚下,欧阳雪跳下马车。望望盈袖伤痕累累的脸颊,胸口又泛起一股酸楚。
百花谷主叹道:“能救出来就是万幸了,快抱她上山吧!”她边说着边扶着盈袖坐起,盈袖颤栗一下。欧阳雪抱起盈袖,盈袖禁不住往他怀里使劲地钻了钻。欧阳雪低着头看看,心中略有几丝欣慰。
他抱着盈袖小心翼翼地登着石基上山,怀里沉甸甸的,脚步却是沉稳的。百花谷主提着购置的衣物食材和药品紧随其后,不时提醒着欧阳雪脚下的路。他们走进傲雪小筑,晨光射来,金灿灿的。三人沐着这份温暖进了屋。百花谷主铺好被子,欧阳雪便弯身将盈袖小心地放在床上,又帮其掩上被子。
欧阳雪去准备热水,谷主把过脉,便去熬药。三人又过上了曾经在百花谷的日子。此情此景,却似当年。
半个时辰过去,欧阳雪将热水舀进大竹盆,又加入两桶凉水,用手试试水温,转身回屋里。他抱起尚未苏醒的盈袖,径至后厅,把她放在竹椅上,伸手便去解盈袖的衣带。百花谷主迎上前,一把拉开他,道:“哎呀,男女授受不亲,侠少快去外面等待。”
欧阳雪不情愿地退出去,掩上门在外面静候。他能清晰地听到哗哗水声,禁不住侧脸一撇,透过竹墙的缝隙隐约能看到盈袖娇小的身躯笼罩在腾腾热气里,有如水中芙蓉。光滑的脊淌着水滴,柔软的长发湿漉漉的。阳光穿过竹墙的缝隙,照出她清晰的曲线。
欧阳雪捂一下胸口,狂跳的心瞬间就会蹦出,他两腮火辣辣的,一摸是滚烫的,禁不住摇摇头,为自己的古怪变化感到不解。他快步行至院中,一头扎进水桶里,迟迟不愿出来
突然,耳边传来谷主的呼声:“侠少,快把盈袖抱进屋里,洗完了,她也醒了!”
欧阳雪几个腾跃进了内室,只见盈袖破烂的布衣,已换上了红色绫罗。静静地站着,垂着眼帘,带着几分羞怯。面容苍白,疤痕渐淡,头发束成一个简单的发髻,却是有几分令人生怜。
欧阳雪道:“盈袖,我送你回房。”
盈袖微微抬头,将眼一挑,惊道:“雪花侠少,怎么是你?”
“是我!”
“那她是谁?”
“她是百花谷主呀!”
“我们也认识吗?”
百花谷主摇摇头道:“你呀,八成是吓坏啦!不认得我也无妨,侠少快抱她进屋吧!”
欧阳雪弯身抱起盈袖,盈袖顺势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凤眼圆睁直盯着她。欧阳雪回避着盈袖的眼神,心乱如麻。那眼神是灼烧的火焰,疯狂地纠缠着他。他全身燥热,三步并作两步将盈袖送回房里,竟把她放在桌子上。他转身欲走,却被盈袖一把拉回,一个转身脚未站稳,直扑向盈袖。盈袖站起,紧紧抱住他。将头贴着他的脸颊,柔声道:“侠少,别离开我!”
欧阳雪心中念头如电光一样闪过:她把江风云给忘了吗?却唯独记得我?这可如何是好?云兄生死未卜,我怎能趁虚而入?可是眼前此情此景不正是我梦寐以求的吗?唉!她是受了惊吓才把我当成唯一的依靠的。欧阳雪你醒醒吧!可我又怎会忍心丢下她伤害她?就算是为云兄解难吧!
他想到这里,便伸手紧紧抱了抱盈袖,轻声道:“我不离开你!盈袖听话快快回到床上休息!我去给你端药。”
盈袖一听将他抱得更紧了。欧阳雪正色道:“不吃药,伤就不会好。等吃完了药,病好了,我带你去放风筝!”
言罢,盈袖松了手,拍手笑道:“一言为定!我听话,快去端药!我要去放风筝!”
欧阳雪欣慰地点点头,转身出了门。
欧阳雪心中忐忑不安,走到厨房时,脚绊在门槛上,险些摔倒。百花谷主见状关切地问道:“侠少你怎么啦?”欧阳雪苦笑道:“没事,没事,药好了吗?”“好啦!别想太多,顺其自然吧!”
欧阳雪端着药返回盈袖房里,见她倚着窗栏睡着了。他放下药碗,用双手托起盈袖,把她放在床上,又移了移枕头。盈袖突然抓住欧阳雪的手,睡眼朦胧朱唇轻启道:“侠少,你怎么才回来呀?”
“吵醒你了吧?快吃药吧!”欧阳雪端过药碗,用小勺舀了一勺,放到嘴边试试温度,又吹了两下,小心翼翼地送到盈袖的嘴边。盈袖好似一个小女孩眨巴着大眼睛,很乖巧的样子,柔声道:“药苦吗?我要吃糖!”“好好!吃完药给你糖吃!”盈袖吃完药,欧阳雪剥了一块糖放到她口中。盈袖吃着糖果,双手紧抓着他的手,生怕他会离开。欧阳雪坐在床边,帮盈袖掩了掩被子笑着说:“睡吧!我陪着你。”盈袖这才安静地睡下了。
欧阳雪也不知不觉进入了梦乡。一声鸡啼过后,他猛然醒来,小心地掰开盈袖的手,起身走到窗口。这时天已经大亮,日光透过竹林,射到院子里。他走出门,一缕缕饭香徐来,胃口抽动了两下。一忙就是一夜,确实有些饥饿。他循着香气走到午后,只见谷主正用勺子搅着锅里的米粥。他走到近前,看着松仁莲子米粥,抢过勺子,一口气喝下一大勺。百花谷主笑道:“别烫着,你慢点喝!”欧阳雪又喜道:“嘿嘿,还有煮鸟蛋!”伸手便取,谷主一看举起勺子,拦住他道:“休要嘴馋,这是给盈袖的!”欧阳雪赶忙缩回手,笑笑道:“婆婆,我是开玩笑,粥好了,快盛一碗,我好给盈袖端过去。”“好啦,你快去给她洗漱,一会儿我连药一起端过去。”
百花谷主望着欧阳雪的背影,暗暗摇头,心道:红尘里,多少痴男怨女,百转千回,也未必能厮守终身。
十几天过去了,天气渐暖,轻捷的小燕子飞到屋檐下筑巢,七彩的蝴蝶在花丛里嬉戏。欧阳雪和百花谷主将山中的野花,移植到院子里,四处散着浓浓的花香。欧阳雪望望谷主道:“婆婆,您看是否有点百花谷的样子。”谷主笑道:“像,像,就是少了个池塘。”
欧阳雪道:“好好,我这就挖个池塘,养上各色的金鱼。”
他说完,寻来镐头就开始挖掘。谷主也帮不上什么忙,和暖的阳光洒落一地,空气很是清新,便道:“天气这般好,我去叫盈袖出来晒晒太阳。”
百花谷主扶着盈袖来到院中,给她拿个竹椅子让他坐下。她一见这满院的缤纷色彩,愁云消失无踪,眼里都含着笑。她欣喜道:“我要去摘野花。”说罢,便小跑着拎起竹篮,在花丛里穿梭,就好似七彩霞光照射下的百花仙子。
欧阳雪放下镐头,将五颜六色的花绑成一个花环,悄悄地戴在盈袖的头上。盈袖一摸,将压低急转身,脚跟不稳,险些跌倒。欧阳雪一把扶住她的两肩,望着她如水的眸子,脉脉含情,真想拥她入怀。念头只是一闪,盈袖竟早已埋在她的怀中,呢喃道:“侠少,你对我最好。你什么时候带我去放风筝?”
欧阳雪道:“等挖完池子,明天就带你去!”
盈袖转身走到池塘边,诧异道:“你挖它做什么?”
“难道你不记得百花谷的池塘?种上莲藕,养上金鱼,你不是最喜欢吗?”
“是的,我当然记得,可是我们到哪里引水呀?”
“这好办,你不知道这里可是半溪山,我将溪水引过来不就行了!”
“你还要挖山造渠吗?”
欧阳雪捧腹大笑道:“那样我得猴年马月才能把水引过来呀?”
“那可怎么办?”
“那你说我这里最多的是什么?”
“竹子!你用竹子来引水。”
“对呀,一会儿我带你去砍竹子。”
欧阳雪又跳进坑里,挥着镐头刨着土。盈袖心血来潮道:“我也想下去帮忙!”
“不行,你身子刚好,要多休息。你若真想下来,就只能站在我身旁看着。”
欧阳雪飞身出了池子,揽着盈袖抱起,一个飞跃二人飘落至坑中。百花谷主提来竹椅子扔给欧阳雪道:“你把外衫脱了铺在上面,让盈袖坐着看。”
欧阳雪放好椅子,脱着外衫,竹笛滚落在地。盈袖赶忙捡起,拂了拂泥土,坐下来细细端详着。
一个时辰过后,池塘已经挖好。转身看盈袖,见她已经睡着了。他抱起盈袖,飞出池塘,送她进屋。
欧阳雪不见百花谷主,到屋后一看,谷主在削细竹条。笑嘻嘻地说:“婆婆,削这些作甚?”
“明知故问,不知是谁答应人家放风筝!”
“呵呵,还是婆婆最有心,小生谢过,我去砍竹子引水去了!”
欧阳雪沿着石径而上,走到向阳的位置,捡了二十根粗壮的,挥动着雪花神剑,先削去旁枝,又切断尖端,最后一招“闪电破空”,一道白光过后,二十根竹子齐刷刷地倒下。他用藤条将其捆在一起,这青竹足足有四五百斤,对于他而言竟如拈花一般扛在肩头,几个急跃,就来到院中。
他将竹子粗的一端和细的一端对接,二十根竹子瞬间成了一根,足有千米多高,斜靠在山坡。他几个腾跃,飞到山顶,将神剑抛至半空,旋动手指,神剑也跟着旋转。再用力一甩,神剑竟如一条白蛇,从竹子一端飞入,只一转眼,神剑已然从另一端飞出。欧阳雪双手一舞,神剑一个盘旋,便已入鞘。他把竹筒固定在小溪里,清澈的溪水窜动着冲入主管。他一个俯身,跃至池塘边,只见一股白水喷涌而出,溅出簇簇水花。他塞住出水口,冲进屋子,喊道:“水引下来了,快去看看!”
他一进屋,桌山已经摆满菜肴。谷主拿着碗筷,见欧阳雪如此激动,摇摇头,指着内室道:“我就不稀罕了,快去带盈袖去看吧!”
盈袖闻声出来,还没说话,欧阳雪就抱起她,一溜烟冲到院子里。他对盈袖说:“快去拔掉塞子,会有惊喜!”
盈袖挽起袖子,伸手一拔,溪水喷涌而出。她笑着跳着,拉着欧阳雪道:“快种莲子吧,快放金鱼吧!”
百花谷主往池水里丢着莲子,欧阳雪提过两个水桶,往池子里一倒,各色金鱼,蹦跳着飞入池塘,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
百花谷主道:“金鱼荷塘大功告成,我们去吃酒庆祝!”
三人进了屋,围桌而坐。盈袖小口呡着酒,谷主和欧阳雪大口痛饮。傲雪小筑内响起来欢声笑语,太久的压抑后的快乐,甜蜜尽在其中。
盈袖白皙的脸颊飘起了红云,就像春天的水蜜桃,晶莹剔透,红润迷人。欧阳雪望着她,忽远忽近,飘忽不定。百花谷主敲敲桌子道:“今日看在侠少辛苦的份上,送给你们一件小礼物。”她说完,转身进了内室。片刻之后,她举着一个蝴蝶风筝款步而出。盈袖一看,拍手跳了起来,接过风筝吵着要去放。百花谷主道“去吧,去吧,我来收拾碗筷。”
欧阳雪挽着盈袖来到林边,风筝借着和暖的春风,轻盈地飞至半空。盈袖牵着风筝,哼唱着歌谣。欧阳雪坐下来,吹起了竹笛。
突然一阵怪风吹过,线被吹断了,风筝飘飘悠悠地落到山脚下。盈袖望着山下,先是一怔,眼角泪水蹦出,之后大哭着向山脚下狂奔。欧阳雪奋力追赶,竟也追她不上。到了山下小溪边,她正要去捡风筝,却突然停住,接着哇地一声瘫倒在地。欧阳雪一看,竟是一具尸体,身着青衣,他也惊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