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18号凌晨三点二十五分,盛宴集团董事长娄关山之女娄余年于东郊街道发生车祸,事发后抢救无效,现已身亡。目前具体死因仍在调查阶段…GWTV为您报道。”
江祁怔怔地将报道听了大概,再回过头遥控器已经重重的掉在地上,电池洒出来滑进沙发底不见踪影。他手脚顿时冰凉下来,无措地摩擦指腹。
十四层的高楼,终于把夏日他们初遇时的暖风吹成了寒风。电视的反光给江祁镀了一层冷光,好像把他冻在了原地。
他好像走了很久,剧情却在原地不曾改变。
他和娄余年都是生生世世被摆动的木偶人。
“余年顺顺利利。”他最后又念叨了一遍就把遥控器捡起,侧身从抽屉里翻出新的电池塞进去,安置回原处。
宛城大降温后太冷,冷得十四层楼下在外奔波的人手都缩回袖口,连哈气都能冒出白烟,冷得真相被冻结再没化解的那天。
试图缓和自己的情绪假装无事发生的江祁,目光却迟迟的留在儿时最后和女孩的合照上。上面有余年妈妈的字迹,写在角落。
“我是会死的,最后的愿望就是小余年和江祁都顺顺利利。”
好像还是不太顺利。江祁这样想,左手大拇指揉擦右手的虎口想让自己放松一点。
在离家成人后的第五年,他剥开一层层伪装,把脆弱掏给一张已经没有在世的人知道的老照片看。看他通红的眼眶,和微颤的手。
“什么盛世集团董事长之女。娄余年只是娄余年。”
娄余年只是娄余年。
哪怕千千万万的人都把娄余年当做娄山关的附属品、小说里被支配的女配角,在江祁口中,娄余年只是娄余年。
……
爆鸣声轰然响起时,时间会在附近的人眼里停滞,倒计时减慢。当然这只是娄余年自己的感觉。
她看着火花四溅,看着一切归零。也来不及恨。
周遭有人惊呼,脏话四起。
要死了,这样的想法在她的脑子里反复横跳。
“妈妈的最后一笔流动资金是和盛世分公司对接的。差一点就能弄明白具体对接人是谁。”
“差一个人,就差一个人。”
“要考虑的事情太多,没想到会死的这么早,如果能再来一次就好了…”
母亲的病来的猝不及防,自己也死的太突然。想经营好公司让自己有足够大的手笔去查真相反而耽误了时间。
那些遗忘掉了的童年,和母亲告别的夏天,没时间去和好友再喝一杯,以及和母亲去世真相的一墙之隔的遗憾。
一块块构成了娄余年,组成了现在在轰鸣中沉默的她。
“要是能再来一次就好了。再来一次,先把乱七八糟的谜团解开,然后明明白白的死。”
这样的念想又反反复复在娄余年闭眼的瞬间流过。
最后合眼前,她却只想好好的再吃一顿。
“要是能再吃一包薯条也好。”
……
她再睁眼是清晨,睡前没关的电视已经开始播放早间新闻,新闻内容熟悉,跟五年前的新闻几乎如出一辙。
“盛世集团总经理娄山关为去世爱妻何姝芸举办对外追悼会…”
广告比脏话来的还快,没等她的一句“有病”出口,插播的新闻就被广告替代了。
娄余年也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没任何伤口,也没躺在医院病房。车祸的现场还在脑里徘徊,就算侥幸活下来也绝不可能毫发无损。
她急忙打开放在枕边的手机,相机里的女孩面色红润,除了红肿的眼睛预兆着她哭过一夜以外看不出任何伤口。
屏保时间大大显示着2018年7月24号
重生了。
像前两天才完结的一本她最喜欢的小说一样,像她在车祸发生时幻想的一样。
重生了。
她前些日子还和好友说现在重生名额这么多,什么时候能摇到她的号。
真叫了她的号她也就没有多花时间去接受。
确认了时间和情况后她闭着眼睛歇了一阵。
再睁眼后才又跟着记忆探头去看房外的记者,一圈圈围着房子等着看泪流不止的她,然后再为虚伪的娄山关谋一篇好报道。
比如上辈子说的。
《娄总爱女逝母后情绪崩溃,只剩父女相依为命》
现在想想记者太没水平,如果是她亲自写一定会是什么《震惊!娄山关在外为妻大办葬礼,弃女却留家暗自神伤!这究竟是父爱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想想都比原来的标题惹人关注。
“这点记者太没品了,我才该去当记者。”
吐槽之余她清楚知道窗外吵杂短时间是止不住的,与其正中娄山关下怀,不如做点跟前世不一样的举动。
现在就开始调查,而不是傻傻地等着伪装的漂亮的真相从伪善的爸爸嘴里说出来。
母亲的死虽然有人从中作梗,但依然是事发突然的。娄山关这人忙着制造舆论,不得不会在最初忽略娄余年。
避开窗台能看到的视角,她蹑手蹑脚的走到妈妈的卧室。
到了门口却开始踌躇,她很久没进过这里,起码按照当前时间线,从母亲病情严重以后便被单独“隔离”在房间。
上一世的此时,她没来得及进去就被迫懂事的先去应付媒体,对着长枪大炮和快打在她脸上的麦克风纠缠了太长时间。
这次的此刻,这个房间大概率还是娄山关没来得及整理过的。这是离母亲最近的地方。她这样想着,把手掌心搭在门把上。
手掌刚碰到门把,门自己就打开了。
娄余年愣在门口。
色彩一瞬间染红娄余年的眼睛,一切她见过的没见过的花色鲜艳的花,盛开在妈妈的阳台。墙上的画有几幅是她跟妈妈提过的一个新生天才油画家的作品,色彩明艳。
妈妈喜欢素净的,不管她认不认为妈妈适不适合素净。白色长裙、漂亮的珍珠项链,在外界来看已经是何姝芸的代表。
她是娄山关的爱妻,是一朵艳丽的茉莉。倒是也有媒体会说,是娄总将她宠成没防备的茉莉的,不然这样的美人大概率会长成满身是刺的玫瑰。
不过妈妈也不一定是玫瑰,娄余年莫名这么觉得。
可能会是一颗开了特别艳丽的花的仙人球,攻击性比美观性还要强那种。
有一幅画挂在中央,看起来像小孩的笔触,格外吸引人
她踩着地毯走进去探头细看。
画的简单,只是亮黄长裙带着草帽的女人牵着一个双马尾的小女孩。
有一片四叶草在小女孩身前,她们背后是花海,什么颜色的都有。太阳有自己的笑脸,云里还藏着星星。
右下角落款写着
“江祁祝何阿姨和小余年健健康康!!!”
感叹号一个比两个字都大。
娄余年摸着画框嘴角上扬,好像童年缺失的回忆在靠近一样,好像看到了妈妈去采花。
她笃定画的是她和妈妈。
而江祁,却是一个她没听过没印象的名字。哪怕上一世的调查已经很深入,可也从来没有听过哪个姓江的人出现在线索里。
要说有听说过的…
真余科技的江祁,那个听说手腕很硬的新总裁,五年前在母亲去世前两个月正式在总部宛城上任。
在上一世,如果没遭遇车祸的话她大概率会在下个月十五号和这个人谈关于郊区一块地所属权的一个小生意。
当时她还在和助理吐槽这么大一总裁怎么非跟她抢这么一小块地。
这块地商业价值几乎没有,就算开发郊区旅游景点,也因为地形和交通不好,没什么优势可言。
重利的商人不考虑商业价值,一定要拍下的原因是什么,她当时想不明白。
以为江祁这样的人可能早规划好了更好的开发方向。
如果他们是童年玩伴,青梅竹马之类。
那江祁非要抢这块地,甚至愿意花自己那么宝贵的时间去和她面对面谈判。就有解了。
他是想见自己。或者是这块地确实有对于娄余年妈妈很重要的意义。
那江祁就是这一生重开的关键切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