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雀惊讶,却不意外。
她当时也想过,万箱头驾驭的诡新娘会不会跟明府有关系,后来又想到,诡王朝这种地方,恐怕到处都是各种原因产生的诡新娘,兴许是巧合。所以说,蕙兰死后被养起来不是个例,在蕙兰之前,就有人利用明府每年献祭给蘖神的那些新娘来养鬼,只不过人死要想成为有潜力的邪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所以这样的诡新娘才没有泛滥成灾。何不凝继续道,“明府背后,有镇邪司的暗中支持,这件事牵涉很深,需要暗中探查。”说书人当初跟何不凝说的那些话,他后来都去查了,一件事就能证明,鬼戏班的根基,比他想的还要深。明氏的玉浆,当初到底是谁,呈到了宫里娘娘们的面前。鬼戏班是巫庙被废之后,才慢慢出现在大众视野中的,弄得各地戏班无故遭殃,被查封了不少。何不凝之前一直以为,鬼戏班是近二十年内才成立的,没想到早在五十年前,鬼戏班就已经开始在秦州地界活动。明氏的蘖神过了明路,每年蘖神祭还有镇邪司的人去为其坐镇,他在秦州镇邪司六年,当上校尉也就小半年,秦州积压的诡案太多,他之前还真没注意到这件五十年前的旧案。现在的鬼戏班已经成了气候,有了一定的规模,隐匿的能力很高明,要想找到鬼戏班的源头,从五十年前,他们势力不强时留下的线索入手最好。还有就是在镇邪司中,暗中支持的鬼戏班的人,也必须揪出来。“这么隐秘的事情,你为什么告诉我?”何不凝直言不讳,“你是新人,在镇邪司中没有根基,背景干净。”主要是桑雀的品行,让何不凝很赞赏,明明夜游使有更大更好的院子,桑雀却为了夏蝉能够离寇玉山近一些,来住日游使的小院子。中了诅咒,也没想过用别人替命,还不畏强权,敢直接跟崔城硬顶。“你也不必感觉有压力,这件事查起来很难,你经历过献祭和明府的事情,算是已经牵涉其中,让你去查是最合适的,目前你只需暗中留意便可,有任何值得怀疑的地方和人,直接找我禀告,或者找小五,别找小六。”桑雀了然,她这是触发了一个长线的隐藏任务,没有时间限制,完不完成都对她没影响。“对了,还有件事,崔城下午来寻我,让我给你破格提拔,晋升你为银游。”“啊?”桑雀惊住,虽然她有暗示,但崔校尉这以德报怨的速度也太快了吧?她是不是误会崔校尉了?其实他是个好人?就是太耿直?“卖他个人情,我答应了,但是有条件。”何不凝原本就打算破格晋升,白得崔城一个人情,何乐而不为。“你晋升这件事,今年除夕之前不能公开,等解决了你身上的诅咒,跟着我一起巡州,离开望山城,待到巡州归来,过完除夕,再对外宣布你晋升的事情。”桑雀点头,这里面的原因她能想明白,毕竟她才进镇邪司半个月,就算镇邪司是她爹开的,怕是也不敢明目张胆的给她升职加薪。“巡州是干什么?”桑雀问。“每年立冬之后,除夕之前,各州夜游使小队就会进行一次全州巡查,集中处理一批各地的紧要诡案,确保玄朝各州能够安稳的渡过除夕,毕竟那个时候,各州的官员都要进京述职,镇邪司维持各州安稳,是重中之重。”“秦州这边,兵分三路,我这边会带小五小六和你一起,从望山城出发往西南方,经过丰宁城,建水城,太康城,最后跟其他夜游小队在天凉城汇合。”桑雀眼睛一亮,阴童的另一只眼珠就在天凉城。如果到天凉城能拿到那颗眼珠,再加上她关押在铜镜里的金童子,阴童晋升的三个条件就能达成两个。只不过……“丰宁城不是已经全灭了吗?”桑雀疑惑道。何不凝摇头,“只是成了空城,目前已经初步清理完成,再将损毁的部分重建,就可以重新启用。”桑雀了然,在诡王朝这样的世界,建一座城池只怕不容易,能用自然要用。桑雀本想向何不凝打听九十年前,玄朝是否有大的动荡,这可是确定现代是否往诡王朝引渡恶鬼的关键。但是何不凝脑子太好,桑雀怕自己不小心暴露,打消这个念头,还是决定去找庄婆婆问。又随便聊了些有的没的,大部分都是围绕夏蝉。何不凝要带桑雀一起巡州,夏蝉自然也要跟随,何不凝没打算让夏蝉加入镇邪司,他原本是想让夏蝉就待在望山城,他可以找个管家和老嬷嬷,打理宅院,照顾夏蝉。但是听了桑雀的话,何不凝改变想法,决定让夏蝉就以桑雀妹妹的身份,跟着桑雀就好。夏蝉想去哪,就去哪,想跟他们一起处理诡案,就一起处理诡案。他会试着相信夏蝉的能力,也学着桑雀的样子,努力去训练夏蝉。 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而且他试探过夏蝉,夏蝉根本不知道九歌圣物是什么样,更加没见过那样的东西,她说娘亲留给她的只有头上那把断掉的木梳,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夏蝉的身份要是曝光,何不凝担心九歌和其他势力会对夏蝉不利,所以把夏蝉带在身边,用桑雀妹妹的名头遮掩,教夏蝉自保,是最稳妥的办法。桑雀又问夏蝉这样的能不能晋升鬼级,何不凝说可以,但是具体如何晋升,只有夏蝉自己才能知道,并且一定会十分凶险。何不凝说他当初是死了一次又活过来,才踏入了鬼级。那时候,跟在他身边的人还不是小五和小六,是老三和老四。何不凝还跟桑雀提起上次抓曲天河的时候,曾遇到九歌的铃医,给了夏蝉一瓶药,叫桑雀叮嘱夏蝉,每日一粒不可多吃,那是让夏蝉稳定体内邪祟力量,驱除负面影响的。吃完那一瓶,夏蝉的实力还能再上一个台阶。夏蝉之前也不知道是不是忘了,竟然都没有跟桑雀说起过,而桑雀也是此刻才确信,巫娘娘遮掩她身份的力量确实存在。那个时候她追着曲天河就是朝那边去的,如果没有迷路,一定会跟九歌的铃医碰面,结果还是错过了。天色渐晚,桑雀不好意思丢下何不凝在这里替她守夜,自己去休息,就硬着头皮聊天。也不知道聊了多久,一根蜡烛烧得见底,桑雀实在抵挡不住突然袭来的困倦,莫名其妙趴在桌上睡着了。何不凝淡淡地扫了桑雀一眼,并未大惊小怪,而是换上一根新的蜡烛,起来活动筋骨。桑雀一直坐在这里,他不能失礼,坐得背部僵硬,也得端着校尉的架子继续端坐,强忍着喝下桑雀给他添的茶,嘴里都是茶沫子,不能吐只能咽了。桑雀睡着不是因为困,而是咒鬼将至。果然,桌上的蜡烛突然被一阵风吹灭,桑雀开始不安稳的皱眉,想要动弹,却像鬼压床一样发不出声音,也完全动不了,陷入噩梦。黑暗之中,何不凝瞳仁清亮,站在桑雀身边扫视周围。婴儿的啼哭声传来,何不凝猛地朝那边看去,看到一个浑身漆黑,状似野兽的小婴儿趴在房梁上,瞪着血红的眼睛,怨毒地看向桑雀。咒鬼没有固定的形态,会根据诅咒的不同,呈现出不同的样子。何不凝此刻能清楚的看到咒鬼,说明此刻的咒鬼层级在四层以下。一根若有似无的黑线从咒鬼身上延伸出来,连接在桑雀身上,何不凝紧盯着咒鬼,全神戒备,未曾看到那咒线正从桑雀身上漫出来,偷偷朝他的方向伸展。婴儿突然发出尖锐的啼哭声,何不凝耳中如遭针扎,刺痛蹙眉。咒鬼趁此机会,从房梁上猛扑下来,若是让它落到桑雀身上,立刻就会跟桑雀的梦境融合在一起,在梦中不断折磨她。而桑雀在梦中产生的恐惧感越是强烈,越是能吸引到梦鬼。千钧一发之际,何不凝突然抬手,准确无误的将那小婴儿掐在半空,手上轰的燃起绿色阴火。咒鬼发出凄厉的哭嚎声,被阴火包裹,用力挣扎,何不凝耳中流出鲜血,头痛欲裂死不放手。他坚持了足足半分钟,咒鬼所化的小婴儿才被阴火烧成一缕黑烟,连同桑雀身上的咒线一起隐没不见。第一次驱赶咒鬼,就算是完成了,明日来的咒鬼,可能会变成两个,也可能会变得更强。何不凝喘了口气,重新点燃蜡烛,发展桑雀的眉头逐渐舒展开。立冬已过,寒风瑟瑟,北方的夜晚异常冷。何不凝看了看趴在桌上睡觉的桑雀,叹口气,取下他今日给小蝉买的,挂在门口的披风,轻轻地往桑雀身上披去。怎料披风刚碰到桑雀,桑雀突然双眼一睁站起,闪电般拔出匕首挥臂横扫。撕拉!何不凝朝后退了半步,手中披风被划开一道裂口,还有他的脖子,也正慢慢出现一条血线。桑雀本能地瞬移到了屋子另一边,待她完全清醒过来,看到何不凝双手抓着披风,僵在原地的样子,表情僵住。知道咒鬼要来,她就算睡着,精神也是紧绷的,自身防御等级拉满,谁碰她,她都会本能反击。何不凝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下,被桑雀刚才的反击惊吓,幸好他闪得快,脖子上的伤并无大碍。他随手把披风丢在桑雀刚才坐的椅子上,“警觉性不错,咒鬼已经来过了,好好休息。”说完,何不凝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