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了,莫要迁怒旁人,侍郎大人如今正官运亨通,他的夫人自然也不可这般小觑。本宫带你回去,你也莫要生气了,这般小脸都不好看了。”
柳绵锦无奈地簇拥着她,同卫菱对视一笑安抚而去。
秋枝斜了一记眼刀,见四下无人低骂一声:“这般骄横无人,来日谁家公子娶了才算倒霉。”
卫菱呵斥住她:“隔墙有耳,莫要声张太过。”
这般闹剧耽搁了时辰,天色彻底染了浓墨青,不远处,一只橘红发亮的黄穗灯笼晃悠着像是腾空飞来。
来人走近了才瞧见是穿了一身蒲灰宫服的小太监,“天黑路滑,夫人随奴才走吧。”
卫菱不假思索跟上他的脚步,先绕过处歇山顶琉璃瓦的宫殿,再绕了林荫小径来到处水榭华庭,葳蕤草木笼了一泓明水。
一道身影矗立,龙袍在风中猎猎作响。
卫菱诧异回望那个小太监,召她入宫的人昭然若揭。
她深吸一口气,心跳如擂鼓猛烈,她悄然走近福身:“臣妇参见皇上。”
李讷站在不远处,清晰瞧见了皇上原本阴冷的面上微颤,神色柔和了几分。
裴序掀眉,指节抬起她的下颌:“为何不告而别?”
眼前这张美人面,在夜光粼粼下更显柔媚姿态,裴序指节力度加重,呼吸也粗重了几分。
那夜,她便是用这般媚态蛊惑了自己。
卫菱砰然跪地,俯身以示罪蔑深重:“臣妇有罪,望圣上责罚。”
是她过于天真了,自己做了这背叛之举又再一次利用,阿序怎么会容忍第二次。
他不再是璜州府清冷矜贵的少年,而是不容践踏的至尊天子。
李讷摇头烦闷,这侍郎夫人容貌艳绝,可脑子却不好使,圣上真要怪罪她的脑袋早就落地了,她怎么就瞧不出来呢…
裴序见她脊骨瘦如枯蝶,忽而想起了在璜州时她清瘦卖绣品的模样,在府中,只怕她亦过的不顺,被那夫君搓磨的不敢见自己。
一时胸腔涌起涩意,裴序扶她起身,唇嗫嚅开合:“朕明白了。”
卫菱抬头,杏眸中难得露了丝迷茫。
他明白了什么?
见她怯弱温顺好似白兔,裴序忍住拥她入怀的冲动,“循循善诱”道:“这世间路有千万条,若是错入穷巷,或许换条路便可一劳永逸。”
此话罢,裴序黑瞳中闪过偏执狂骤,他既开口袒露一切,就绝不会再放任她离开。
他给过她一次机会离开,可既然二人又相互纠缠,黄泉碧落、奈何地府都不会放手。
卫菱脸色煞白,对上他眸中的野火烈烈似是恨意汹涌,踉跄了一步。
一劳永逸?
他竟要她死吗?
死人才不会说出过往之事,也不必再担忧传出天子与臣妇纠缠的宫中丑闻。
不为卫侯府,不为侍郎府,她也得为穗儿考虑。
若自己不死,就会成为天子心头唯一的污点,再连累到女儿,她不敢再想象未来…
卫菱眼圈湿红,哽咽道:“臣妇明白皇上的意思了。”
裴序面上还算沉稳,可几颗串珠已捻成齑粉:“所以,你的意思?”
卫菱长舒一口气,原来再来一世,她竟还要重蹈覆辙,以这种惨烈方式死去。
罢了,她欠阿序的,总该还清才是。
碧钗被迅速拔下,卫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抵在雪颈处。
向下扎深,猛的刺破血肉!
血像玛瑙琥珀,滴滴哒哒坠落在白玉砖上,红与白的色差触目惊心。
可这血,不是她的。
卫菱恍惚仰首,一双骨节分明的手攥紧了锋利的玉钗,却被狠狠贯穿,血蜿蜒流下。
是阿序拦下了她。
李讷惊呼一声:“皇上您流血了。”
“你以为,朕要你死?”
裴序扔掉簪子,瞳色近乎妖异,青筋爆结凸起,丝毫不顾自身痛楚,抵住后槽牙攥紧她的手质问。
他俯身,气压如乌云笼罩而下,低声怒吼:“朕要你说话!”
她竟是这般想自己的,也是,她早就不顾从前的…情谊了。
裴序退后一步,讽然低笑出声:“你够狠,卫菱。”
卫菱低垂眉鬓,听到他的话身影摇晃,像被扼住咽喉般不能开口。
她误会了,那么他真正的意思是———
卫菱眼圈沁着胭脂色,电光火石间仿佛明白了什么,踉跄开口:“你的意思是要我和离?”
裴序沉默不言,他如玉山明旷的面隐入暗处瞧不明晰,可答案昭然若揭。
原来如此,天子碰过的身子岂容他人再碰,从古至今哪怕是侍寝的奴婢也不许出宫二嫁,所以他这般想让自己和离。
卫菱想到或许他可以帮自己和离,立刻冷静下来分析,拿出块并蒂缠枝莲的帕子。
她悄然走近,试探地捻着帕子轻擦着他受伤的掌心。
裴序睫毛微颤,却并未拒绝。
卫菱鼓足勇气,唤出那声她许久未开口的名讳:“裴郎。”
“卫夫人是觉得自己活得太轻松了,是吗?”裴序压住舌间涩意,听到这个名字,他仿佛再陷入了那年被抛却的梦魇,周身被阴森的怒寒侵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