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迟渊今日穿的玄色衣袍,黑衣黑发,脸上是少有的苍白,沾着血迹,看上去格外冷厉锋利,看到崩溃的楚之白,楚迟渊只是冷冷的笑了一下,那笑容里满是讥讽。
“杀了你母妃?你难道不知道,这是一命换一命吗!”
楚迟渊眼中寒光乍现,那声音的末音带了嗜血狠辣。
在场所有人听到时,都不由得背后泛起了冷汗,“孤没有让人把她抓起来好好折磨她,让她痛不欲生就已经是极好的了,你还想让孤对她有多仁慈!”
楚之白被这番话戳中了心口,他站在高阶上,削瘦的背影孤单又落寞。
过了好一会,楚之白才重新开口,只是压抑了太久的情绪,声音也变的沙哑起来,他沉默的往下看,目光先看到了庞云斐。
虽然庞云斐知道了湘贵妃害死了她孩子的真相,可是看到楚之白憔悴的神色时,她还是止不住的心疼。
在她心里,年少就爱慕的人,是怎么也忘不掉的,即便知道自己这样很没出息,可还是会不断的替他找借口。
可是楚之白淡然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就没有任何波澜的挪开了,他的眼神最终落在了佟绾宁的身上。
佟绾宁长发垂在身后,她松了发髻,便是不想继续在他身边了,如今她模样沉静又清冷,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戒备,一如当年那样。
不过当初刚认识她的时候,她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那时候的她眼神里更多的是迷茫无助。
就像是一个受惊的小鹿,眼神里虽然警惕,可更多的是他身处在皇宫中不曾见到过的澄澈。
他忽然笑了一下,而后看向了楚迟渊,“皇兄,我能不能单独和她说说话?”
他眼里带了赴死决心,知道楚迟渊必定不会让他活着从这里出去。
沈云霜立马就要拒绝,“不行,绾宁现在身怀有孕,若是单独和他见面,万一他用绾宁作威胁怎么办?”
裴景行也是下意识就要将佟绾宁挡在身后,他已经失去过绾宁一次了,就绝对不能再失去第二次。
他冷冷盯着楚之白,一字一句道,“绾宁绝不可能和你单独见面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楚之白没有理会旁人的话,只静默的看着佟绾宁,那张清绝孤冷的俊容带着平静,“你愿意再和我单独说说话吗?我不会伤害你的,可以信我吗……”
佟绾宁望着楚之白,那一瞬间,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像是被一双轻轻拨动,她微微闭上眼眸。
缓了片刻后,才对着裴景行和沈云霜说,“表哥表姐,再怎么说我也是他的侧妃了,到底和他之间还有一段感情在,不如就让我再去见见他吧。”
“绾宁。”裴景行紧紧盯着她,他声音沙哑的厉害,眸子也更像是被火灼烧了一样。
“你忘了吗,你有多恨他,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和你见面的,他必然是想要利用你,利用你从这里逃出去,他这样诡计多端的人,你怎么能轻易的相信他的话?”
看着面前的表哥,佟绾宁轻轻的笑了一下,那双眼眸中总是像呈了湖水一样的澄澈,“若是换做以前,我自然不可能相信他,但是我和他相处了这么久,我知道他既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就必然不是故意引我过去的。表哥你就信我一次,我有自己的判断,我绝对不会拖累你们的……”
楚之白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佟绾宁,那双晦暗的眸子里闪过了一丝少有的光亮。
最终在佟绾宁强硬的坚持之下,裴景行只能叹了一口气,转身让开了挡在前面的位置,可他依旧不放心让佟绾宁单独去和楚之白见面。
楚之白只是轻描淡写的说,“我很少会珍视一个人,她是唯一的那一个,我即便利用了所有人,也绝不可能利用她。”
佟绾宁随着楚之白走到了内室里面,这里面只有他们两个人。
楚之白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他伸手握住了佟绾宁的肩膀,声音带了一丝强忍的哽咽和沙哑。
“你今日若是不来,等我继承皇位,等我掌握大权,可以做主自己的事情,你就是我的皇后,可你为什么要来离间我和庞家?是我对你不够好吗,佟绾宁。”
佟绾宁淡漠的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一样,“可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你对我确实很好,可你对我的好,无法入我的心。”
楚之白面色低沉,他讥讽的看着她,又看了看她微微隆起的肚子,这里面是他和佟绾宁的孩子,是他在这世上和佟绾宁之间唯一的牵扯。
佟绾宁冷漠的盯着楚之白,看到他因为伤心而通红的眼尾,看着他那张俊逸的面容和受伤的表情,她承认,她竟然有那么一刻心软了。
可是这样的心软转瞬即逝。
“我能许诺给你的只有皇后之位!难道这还不能表现我的心意吗?”
“什么皇后之位,我压根就不稀罕。楚之白,从你为了自己的大业,在我父母经商途中杀了他们的时候,你我之间就只有恨!你是我的杀父杀母仇人,还要将我强行的捆在身边,对我而言这些绝不是感动!”
“我每天虚以委蛇的和你相处在一起,其实每天我都过得无比的痛苦,我只想摆脱你,我想回到表哥的身边,回到表姐他们的身边,而不是待在你的身边!如今你总算是败给了太子殿下,我也再也不用和你相处在一起了。”
其实说出这些话的时候,佟绾宁虽然大多都是出自于自己的真心肺腑之言,可是看到楚之白渐渐受伤的深情。佟绾宁的声音还是不由的哽咽了一下,她心中嘲笑自己的无能和愚蠢,竟然会对这样一个人心软。
楚之白无力地松开了他,然后坐在了台阶上,“我马上就要死了,你有没有时间听我给你讲一些故事?”
楚之白抬头看着站在哪里的佟绾宁,“就当是我求你了,行吗?”
佟绾宁喉咙滚动了一下,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纤细的指甲掐在了肉里面,最终还是走到了楚之白的身边坐了下来。
楚之白半靠在台阶上,他的目光逐渐恍惚,“以前有个小男孩,他出身尊贵,虽然他上头有一个哥哥,可哥哥体弱多病,
他是所有人认为将来可以继承大业的人,所以他的母亲也就这样顺理成章的相信了那些人的话,觉得他的儿子将来必成大器,所以每天她都会逼着他,告诉他要让他去争夺那个太子之位。”
“他最开始不愿意去做,他只想得到自己父亲的认可,也只想做一个被自己哥哥呵护的单纯小孩,可后来,他母亲就一个劲的打他,在没有人的地方,将他打的伤痕累累,逼着他改变了自己的想法。”
“在寒冬腊月的时候,他被逼着赤着上身,跪在雪地里面,他母亲就会一遍又一遍的问他,要不要争夺储君之位。”
“后来他实在是冻的受不了了,几乎要昏死过去,在他最后的求生意志下,他开口了,他顺从着母亲的话去说,说他愿意。”
楚之白的声音微微发颤,他喉结滚动,眼尾已然一片潮湿,“后来母亲就逼着他,让他处处设计太子皇兄,告诉他太子是他的敌人,他必须要不惜一切代价杀了太子,只有这样,他才能顺理成章的坐上父皇的位置。”
“起初他太害怕了,害怕到发高烧,不敢出门见人。因为他不想那样做,他知道,太子皇兄对他很好。”
佟绾宁静静的听着,方才心头汹涌翻滚着的恨意渐渐变得无声,可她没有任何的表示。
楚之白沉了一口气,“他的童年一直是这样度过的,母亲的逼迫,父亲的忽视,舅舅的寄予厚望。他们所有人都在推着他去争夺皇位,去争,去抢,去阴谋算计。从来没有人问过他,是否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