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初,我们都还在纠结一模成绩的时候,顾清已经拿到了多家高校的保送名额。
有江浙一带的,有清北的,甚至还有国外的,所有的高校都给他开出了非常好的条件,奖学金就够他上完四年的大学了。
我们都纷纷恭喜他。
那晚在顾清家里复习的时候,史壮问顾清:
“顾清,你想去哪所大学呀?”
他顿了顿,不说话。
我看了里屋一眼,顾妈妈正在用平板看电视剧。
于是我小声地问:“你是担心阿姨吗?你放心,阿姨还有顾白,咱们也可以请个保姆过来照顾她,或者,你把阿姨带到北市,租个房子,我们一起照顾她。”
史壮道:“对,你想上哪所大学就上哪所,我反正是留在本地的,到时我也可以帮忙照顾阿姨,你得先考虑自己的前途。”
顾清笑了笑:“谢谢你们。”
只有苏灿灿抱歉地道:“顾清,我的志向是北方,很遗憾我帮不了你,但是我寒暑假可以一起照顾阿姨,假如……我回来的话。”
顾清又笑了笑:“没事,我心里有数的。”
……
我们都没有深究顾清说的“心里有数”是什么意思。
直到那天,我因为要请教覃老师问题,想去办公室找她的时候,才听到顾清和覃老师的话。
覃老师问:“你真的决定留在凤城吗?”
顾清道:“是的,我决定去中大,离家近一些。”
“太可惜了,如果你去清北,那你得到的奖学金会更高,而且你妈妈也能得到教育局的奖励,说白点,那是为家族争光的事啊。”
“老师,我成人了,我可以自己赚钱养活自己,我所谓的家族,在我妈去世后,已经不把我们放在眼里了,但是我妈没我不行。”
最后覃老师叹了一口气:“你还是跟你妈妈商量一下吧,两天后再答复我好吗?”
“不用了老师,我已经跟中大那边签了协议。”
“……”
中大,顾清乘地铁的话,一个多小时就到了,他确实可以兼顾家里。
我没有进去找覃老师,而是一个人先回到教室。
不一会儿,顾清也回来了。
他跟没事一样,拿起书默默看了起来。
看的还是软件工程方面的书。
还是我先忍不住开口的:“顾清,你真的不去清北了?”
顾清顿了顿,随后问我:“要不,出去走走?”
我放下书,“好啊。”
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操场边。
天气又开始热了起来,但好在我们学校绿化多,吹过来的风是凉的。
顾清走在我面前,他站在树下,风吹起他的衣襟,越发像漫画里面走出来的少年。
“顾清,你和覃老师的话,我都听到了,你已经签了中大对吗?”
顾清回过头看我:“是的。”
“你不觉得可惜吗?”
中大也是非常好的大学,但是清北是国内最高的学府啊。
顾清笑了笑:“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不是吗?”
我想了,事已至此,还是尊重他的决定吧。
我点了点头:“对,金子在哪里都会发光的,顾清,我支持你!”
顾清又道:“其实,我之所以去中大,最重要的一点是……”
我们还没聊完,这时覃主任大汗淋漓地朝我们跑过来:“顾清、顾清,你妈妈出事了!”
……
等我们赶到的时候,顾妈妈的遗体已经凉了。
史壮送给她的平板上有她的录音留言。
“顾清、顾白,请原谅妈妈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你们,你们不要怪妈妈,是妈妈太累了,撑着残破的身躯苟延残喘了这么多年,也该去见你们的爸爸了。
这些年,妈妈很高兴看到你们的成长,你们都是优秀的孩子……”
我听着这熟悉的声音,泣不成声。
她句句不提顾清和顾白的前途,却句句在担心他们的前途,她分明是担心自己拖累孩子,所以才在这个关头吞了那么多安眠药,这些药都是她平时偷偷攒的。
她早就计划好了,为了不拖累顾清。
顾白一直在哭,顾清一言不发。
后来是史壮过来,和我一起替顾妈妈收拾遗容。
等收拾完,我还长长地凝视了她的遗体好久。
“母爱”两个字,在我脑海中更加清晰。
是包容,是隐忍,更是牺牲。
然而,顾清妈妈应该不知道,顾清已经做了决定。
我也不知道顾清会不会后悔这么早签下协议,因为签了协议后,他的档案就会被中大拿走,他不会再被其他学校录取了。
我感到深深的无奈。
……
我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的家。
第二天我也没有上学。
顾妈妈是我回到凤城后,一个算是比较亲近的长辈。她虽然行动不便,身体残疾,可她身上有一股力量在激励着我。
现在她离去,我仿佛也失去了一个亲人。
直到史壮打电话给我,说顾妈妈的骨灰已经取出来了,他给挑了一个墓地,随时可以下葬。
墓地是史壮给买的,从顾清家里坐一个小时就可以到了。
我们四人小组一起去送别。
顾清还是一言不发。
等葬礼结束,我们看向顾清。
苏灿灿第一个安慰他:“顾清,你也别太难过了,你有一个好妈妈,她只是人走了,但是她一定会在天上看着你们的。”
顾清点了点头。
苏灿灿又去拥抱还在哭泣的顾白。
两兄弟的性格完全不一样,顾白是小的,随时都可以表达自己的情感,高兴了就笑,伤心就哭。
顾清却是半点情绪都不表达,高兴和伤心都是这副冷淡的样子。
顾白很快被哄得不哭了。
顾清却是对我们道:“谢谢你们过来送我妈,你们还要高考,还是回去抓紧时间复习吧,我就不回学校了。”
我问:“你不回学校了?那你有什么计划吗?”
顾清道:“我已经签了协议,就可以不参加高考,也不用再复习了,我打算趁这个时间提前把大学的专业课预习一下。”
我不由地问:“那我们下课后还能去你家学习吗?”
顾清想了想,“随你们,但我不一定在家里。”
……
又过了几天,宁远琛联系我,问我要不要一起吃饭。
过完年后,我已经两个月没见到他了。
想念是想念,可我没有特地打扰,再加上顾妈妈去世,我也没有心情联系他。
就算联系了,也只是给自己添堵,他不会安慰我,更不会开导我。
我按他给的定位,打车到了那家餐厅。
两个月不见,宁远琛像是黑了一点。
也是,冬天飞去海岛上晒太阳,能不黑吗?
坐下来后,宁远琛问我:“你看着不太开心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