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渐渐褪去。
隔日上午,江可瑜醒来时,翻了个身,下意识地摸了摸旁边位置,已经空了。
但被子仍然盖得很紧,没有热气跑掉。
她打了个哈欠,披散着长发从床上爬起,也不急着洗漱,拿起充满了电的手机后,对着自己的白色美甲认真拍了起来。
昨天晚上没时间拍。
其实霍砚臻后来涂得很好很匀,她指甲旁边的皮肤上都是干干净净的。
江可瑜又玩了一会儿手机以后才披上睡袍下楼去,楼下也是空无一人,而且餐厅里没有早餐。
她拿了片吐司,抹上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蓝莓果酱后叼在嘴里,然后给那个男人发去了短信:【你去哪儿了呀?】
【今天的午餐就由江大师来做吧!】
等了很久,霍砚臻也没回复。
江可瑜便独自出门买菜去了。
五十分钟前。
霍家直接派了人来,上门要将霍砚臻带走。
为了不吵醒楼上还在睡觉的小姑娘,霍砚臻就上了那辆黑色的商务车,反正年后他总归也是要回去一趟的。
有事情需要解决。
车子疾速行驶在宽敞的马路上。
闭了会儿眼睛后,霍砚臻低声问道:“把我手机给我。”
坐在前面和旁边的两名保镖都没有动作,一副装作没有听见的样子。
霍砚臻敛起了眼眸,淡淡说道:“我不说第二遍。”
他上车,是有他的目的,并不代表着任何人就能随随便便操控起他了。
一名保镖闻言,还是递上了手机,“二少爷,快到老宅时,请您把手机还给我们,我们也是听老爷子的命令做事,他不允许您联系外界,希望您能体谅。”
“嗯。”
霍砚臻应下了,开始在手机上处理事情。
先是把那辆去年在霍家撞了的布加迪直接卖给了维修厂,也没多要什么钱,甚至出价都低于了市场价的三分之二,他唯一的要求就是立刻打款。
然后准备把昨天借汪破卷的五百二十块给还了。
老爷子手段是有的,因为他在除夕夜饭桌上的忤逆,将他名下所有的卡都停了,财产也一并冻结。
昨天在医院里挂号时,因为付不出钱,而耽误了很长时间。
汪破卷当时接到借钱电话也是讶异,他一个劲地反问:“霍二少爷,您确定您开口不是要五百万,而是只要五百块?”
他差点儿以为是连梦都不敢放肆做的电话诈骗分子呢!
毕竟霍砚臻真的想要借钱的话,哪怕是五千万,圈子里都有无条件撑给他的人。
霍砚臻当时烦躁地答了一句:“嗯,就要五百。”
临了电话挂断,他又说道:“再给二十块吧,明天一起还你。”
-- --想,给那小姑娘再买包糖吃的。
维修厂打钱速度很快,老板也是玩车的,一方面知道这车真正的罕见价值,另一方面也清楚霍砚臻当时有多喜欢这辆跑车。
所以还是挺惊讶他竟然会出手的。
最近也没霍家落没或者是破产了的消息啊。
事实上,这也压根儿就不可能。
钱到账后,霍砚臻便点进了和汪破卷的转账页面框里,刚输入好数字,准备将钱还回去时,手机屏幕上已经显示卡冻结了。
所有在卡上的钱都不能用。
银行速度也是够快的。
霍砚臻“操”了一声,眉心跳动。
蓦地,手机震动了两下,收到了江可瑜的信息。
他还挺欣喜她今天醒这么早。
看到她还要做午餐时,唇角更是上扬起来。
然而正准备回复她,跟她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时,车子已经开到了老宅,保镖也是拿钱行事,直接抽走了他的手机,“二少爷,请吧。”
不想为难这些打工的人。
霍砚臻心中即使再不悦,也只好先照做了。
老爷子这次在茶室里等着。
墙角的绿竹养得很好,青翠修长,不过困在一间禅室内,纵使环境再雅致安静,都少了几分凌驾傲然的味道。
走进去后,霍砚臻听到了倒茶的流水声。
身后保镖将门轻声带上。
他靠着墙,连眼皮子都不抬起一下,讥讽道:“您手段真是越来越退化了。”
就把他的所有钱断了有什么用。
真的离开霍家,他凭自己本事,也不会缺活路。
“是么。”老爷子只是轻哼一声,不以为意道:“那你在公司的项目也先歇着吧。”
霍砚臻点了头,早有预料。
虽然那项目是他从去年很早时期就开始一直跟进着的,和手底下人一起,也算是倾注了所有心血。
但停就停。
他不管再怎么损失,也比不上整个集团损失得多。
茶仍然没泡好。
老爷子似乎也失去了性质,丢了一沓照片在桌上后,他起身走到窗前,双手背在了身后:“既然项目都停了,那项目底下的这些人,也全部都遣散了吧。”
“通知公司法务部,要他们自己辞职,一分赔偿都别想从集团拿到。”
这当然犯法,但“只手遮天”,就不乏这点本事。
霍砚臻拿起几张照片看了看,确实都是他组里的技术人员,还有他们和家人的合照。
有刚大学毕业的,年纪和江可瑜差不多大,独自一人来京城打拼,每个月都要顶着房租的压力和家里人的思念与期望。
也有已经成家立业的,背后支撑着一整个家庭的开支,无论孩子是刚出生,还是已经上学了的年纪,都需要不少钱。
换句话说,这些人不像他一样无所谓,绝不能轻易丢了工作。
而他现在也没什么能力对他们作出补偿。
境地一下子变得进退两难了起来。
“您想怎样?”霍砚臻出声问道,他走到了那盆竹子旁边,抚摸着叶片。
老爷子也不拐弯抹角,直言道:“你的婚约是可以再商议,但我不管怎么想,都很满意安家这个人选,不管你外面养了多少女人。”
一句话,威胁意味十足。
他是能另外考虑婚事,并且这也是在破坏了和安家友好关系后,及时止损的最好办法。
但是他却说仍然满意安家。
霍砚臻心下了然,折断了手中的竹子。
就跟老爷子下定决心要折断他的锐气一样。
他不允许任何人忤逆、不听命令。
半晌后,霍砚臻讥笑了一声,低声道:“我奶奶都去世这么久了,您的人生价值观,还是需要仰靠联姻和女人么?”
这话算是老爷子深深扎在心里的一道疤,不允许任何人触及。
年轻时,他经营霍氏集团不善,险些面临破产下市的风险,是在娶妻之后,才解决的问题,因此也受到了岳家的牵制。
当时各类野生媒体疯狂报道过此事,称他是世界百强企业中的失败,也算让他蒙受过一段时间的阴影,从此憎恶所有的新闻报道。
后来手里的力量壮大以后,风言风语才彻底从减少变为了消失。
没想到今天这一朝,会被自己的亲孙子拿出来诟病。
霍老爷子气到直接扔了桌上的茶盏过去。
霍砚臻没躲开,结结实实地被砸了一下,脸颊也被破裂锋利的瓷片划破,流出鲜血。
他不为所动。
“逆子,给我滚去祠堂里跪着!”
霍砚臻动身了,深知这已是极限。
倘若他再说下去,老爷子的威胁就不再止这一点半点,会上升到对他周围所有人的威胁-- --包括被他好好藏起来的江可瑜。
祠堂照例潮湿阴暗,和他小时候的记忆一模一样。
霍砚臻没要垫子,直接双膝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地板上。
这一秒里,他感到后悔的事情只有今天中午不能回家吃饭了。
难得家里那位“江大师”要为他亲自下厨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