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可瑜拍了一天的戏，直到傍晚时分，导演才喊暂时结束。
洛茵已经不在这边了，所以也没有人给她拿盒饭，等她亲自去泡沫箱里领时，发现里面早已空空如也。
工作人员低着头说道：“晚餐我们一般都是按人头买的，闫老师那边刚才多拿了一盒，说她吃不饱……”
这借口太过低端。
不过，一想到她今天白日里整整挨了自己三十个耳光，江可瑜也没追究什么，打算先回住的地方休息一会儿，晚点再找东西吃。
霍砚臻站在门口，似乎等了她挺长时间。
他的手里也拿着份盒饭，见她没有，蹙起了眉头。
还好屋里家具虽然不全，但是碗筷还有。
洗了一副出来以后，霍砚臻坐下，分着盒饭，他低声问道：“你那个经纪人呢？”
明明应该要照顾好自己带的艺人的。
江可瑜喝着杯子里的温水，解释道：“嗯，茵茵吗？她应该回去看她生病的妈妈了，对了，你不知道吧？”
“她的老家也是在这里呢！”
一个“也”字，霍砚臻才反应过来，这里是嘉水，是这个小姑娘一步一步，走出去的地方。
没想到她竟然会以这种方式回来。
一时间，他的眼眸里都多了几分深邃。
江可瑜也没想瞒着什么，看着小碗里抖落的白米饭，睫毛微颤，“嘉水也同样是我长大的地方。”
屋内气氛突然沉重了起来。
霍砚臻不以为意，将一格子内，她不吃的青椒肉丝中的肉丝全部挑到一旁，笑着回答道：“怪不得，刚才好像听到这边的村民在聊你。”
“他们聊了我什么？”
江可瑜瞳孔一震。
想到那些她亲耳听到的难听的话，有关于她本人的，也有关于她母亲的……
她的指甲都掐嵌进了肉里，生疼生疼。
霍砚臻淡然开口：“说村里回来了个女魔头，专门扇人巴掌来了，晚上睡觉可得把所有门窗都关关好，防止她进屋。”
前半句话，江可瑜还是信的，毕竟这村里人就是爱传谣言的尿性，但是后半句话，这个男人戏谑的神情实在太过明显。
她拿起筷子，愤忿戳了戳碗里的米饭，不乐意回答道：“霍砚臻，去你的吧。”
本来还很愧疚吃他的盒饭，怕他吃不饱。
现在，他吃不饱也是活该！
饭后，霍砚臻顺手将碗和筷子都洗了，连桌子也没有忘擦，他看着冲了个澡出来的江可瑜，低声问道：“要不要去这镇上买点生活用品？”
只能先凑合着应付了。
江可瑜点了点头，反问道：“你开车过来啦？”
她只知道这里有车的人，好像就只有段成阁一个人，并且还是一辆很大的保姆车。
男人挑了挑眉，意思不言而喻。
-- --没有也能借到。
在卧室里换干净衣服的时候，江可瑜才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她身上的毛衣都还没有穿好，就急匆匆跑了出去，“我不能随便去镇上吧？”
“万一我晚上还有戏需要拍呢？”
孔导没交代，洛茵也不在，所以她现在也确认不了。
霍砚臻却摇头，语气肯定：“你今天晚上没戏了。”
他颇为平静地解释道：“我问过了导演。”
毛衣扎在脖子上，江可瑜一瞬间感觉到呼吸都不顺畅了，她眼睛瞪得很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
“单独，问了我有没有戏？”
这也太容易引起导演的怀疑了吧。
霍砚臻抬起手，把她没穿好的毛衣往下拉了拉，头发也从领子里掏了出来，淡淡回答道：“不是，别人的也问了。”
“谁？”
他抿唇，极为小声地回答道：“就你那电影男主角。”
害得听到了他问题的导演，用异样眼光看了他很久很久。
不过，问了男主角的拍摄安排，再问女主角的，一下子也就正常了。
江可瑜又重新回到卧室里穿袜子。
她高兴得哼着小曲儿玩，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莫名很好，直到关上大门，看见骑着一辆黑色自行车过来的霍砚臻，嘴里小曲儿戛然而止。
这自行车不仅老，还是很复古的二八大杠款式。
连她也只有在小的时候才见过！
“你这是去哪里找来的车啊……”
霍砚臻没回答，嗯响了两声车把手上的铃铛，声音还挺清脆，他勾起唇角，催促道：“坐上来吧，我载你去镇上。”
自行车后座上还有个花花绿绿的棉垫，看样子像是新绑上去的。
江可瑜硬着头皮，横坐了上去。
她其实挺害怕的，甚至还抱有一丝怀疑：“你会骑，确定也会带人？”
这可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手抱紧我。”霍砚臻提醒道。
察觉到腰上的温软时，他扬起了眉梢，飞快骑了起来，因为这里都是黄沙石子路，一开始，车真的很不平稳。
他还故意摇晃车头。
“啊！”江可瑜在后座尖叫，风吹在脸上，就像是海水在拍脸，吓得她不断环紧自己抱住这个男人腰的手臂，连眼睛都不敢睁：“霍砚臻，你慢一点！”
还没全黑下来的夜晚倒是不太冷。
车速缓缓降下来以后，江可瑜才睁开了眼睛，小路两边都是已经被碾压过了的麦苗，在夕阳余晖下，像是一片倒了的青绿色翡翠。
她望了好一会儿，才将被风吹进嘴巴里的头发都缕到耳后，细声说道：“以前二月里，我也会跟着爷爷奶奶一起下地压麦苗。”
“我没有工具，爷爷就给了我一块特别大的滚石，沉到我都怕那石头一滚起来，就会把我给压死。”
说这话时，江可瑜并没有觉得苦。
相反，爷爷还在世的那个时候，她挺快乐的，每天农活干完了以后，老头子总会带她去镇上买棒棒糖吃。
那糖才五毛钱一个，比现在价格贵上几百倍的巧克力都还要甜。
霍砚臻安静聆听着，骑车速度也不自觉又慢了下来。
等后座的小姑娘讲完，他才哑着嗓子问道：“累吗？”
“不累！”
江可瑜特别激动，“那个时候还有个人会帮我呢，他上午给我带本书，下午给我带个烤好的热山芋，就让我一边坐着看书，一边吃烤山芋就好了。”
听这描述，霍砚臻也知道那人绝对不可能是她的弟弟，江望星。
不过倒是挺感谢的，他也感谢。
半晌后，霍砚臻调侃了一句：“挺幸福啊，哪个哥哥对你这么好？”
醋打翻在了天空上，漆黑一片。
江可瑜笑得眼睛都弯成了月牙的形状，她摇着头回答道：“秘密！”
“我才会不告诉你呢。”
不远处，传来乒铃乓啷的窸窣声。
有个驼着背的中年男人，拎着一瓶子酒走在路边，摇摇晃晃的，仿佛已经醉了。
在自行车即将经过他时，江可瑜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她下意识把脸埋进了霍砚臻的衣服里，不敢呼吸。
那走着的男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
拎着酒瓶转过身后，他大声地喊道：“昭昭？我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