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从助理左述口中听到“黎氏的小欢总辞去职务”的时候，闻天正要召开新品发布会。
搭在流程单上的手指微微顿了一下，左述竟然从他老板脸上看到了一丝前所未有的慌促。
“是因为燕科院的项目吗？”
晦涩的音调里，完全没有往常拿下重点项目时的喜悦。
左述很疑惑，但还是如实将自己探听到的消息汇报给老板。
“也不全是吧，听说黎氏那边自从黎存任过世后，内部斗争一直比较严重，小欢总年纪小，又是个女人，也不姓黎，况且……”
说到这里的时候，就连左述自己都忍不住叹了口气：“身边连个能帮衬的都没有，哪能斗得过那些老狐狸啊！”
“那就算雪上加霜。”
浓密的长睫在几秒内起起落落数次，左述后知后觉，然后在老板深深吸气再缓缓吐气之间，终于窥探到了那桩经年深藏的心事。
左述的目光不由落到了那张被流程单压住一角的演讲稿上。
方块小字上方，是三号字居中的大标题：《科企联动优化差异，创新合作智领未来》。
不出意外的话，这份演讲稿上的内容，将会在下周科技厅调研会上被宣讲出来。
但现在，似乎出现了那么一点意外。
左述一时不敢开口多言。
松开已经被捏的皱皱巴巴的流程单，修长的手指挪到手机屏幕上敲敲点点。
消息发出去之前，停顿了几秒，破天荒抬头问了助理的意见。
“你看我这样发，行吗？”
说实话，瞄向屏幕的第一眼，左述没认出来对面是谁。
向来一板正经的老板，好友列表里备注的也全都是真实姓名。
但“小猫”这两个字显然不是谁的名字。
下面的对话框里，只有一条打招呼的消息，很商务，很古板。
「我是燕城科企协会群聊的闻天集团-姜遇。」
打招呼的时间已经有些久远。
输入框里存着那条刚刚编辑好的消息。
「在吗，能见个面吗？燕科院项目，可能有些误会。」
非常直球。
左述想，都这节骨眼上了，委婉也没用了，于是点了点头：“行。”
发送键点下去，下一秒，平静如冰的脸上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左述忍不住再次偷偷瞄向屏幕，绿色对话框旁边赫然停着一个红色感叹号。
很刺眼的红色，和底下那行灰色的提示字一样刺眼。
握着手机的手指逐渐收紧，放在桌上的另一只手，拇指的指盖习惯性按进食指的一侧。
窗外车水马龙，远处的信号灯闪烁的频率似乎比往日更快了一些。
车辆被禁止通行时，薄红一点点在眼睛里洇散。
左述十分自觉地退出了办公室。
走向电梯间时，看见个熟悉的身影，步调轻快地迎面走来，口中还轻声哼着不知名小调。
“赵总。”左述露出标准的职业微笑，与这位老板的好朋友打招呼。
赵琛立刻停了下来，仔细看了他一眼，啧了一声，“你这一脸苦大仇深的，咋啦，被遇哥骂了？”
左述摇头，往办公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提醒道：“小姜总今天心情不太好。”
赵琛嗐了声，毫不在意：“他什么时候心情好过呀！”
左述欲言又止，正犹豫要不要将老板并未说明的心事，转述给他这位发小，赵琛已经迈步向前，推开了办公室的门。
一进门，赵琛就愣了。
一向坐得端正挺直的人，此刻竟然趴在桌上，胳膊垫在脑袋下面，一动不动。
整个人像泄了气的氢气球，走近了，还能听到一声接一声的叹气。
听到声音抬头，那双本应淡漠清冷的眸已近深红。
赵琛又是一愣，头皮都麻了。
“遇到什么难事了？竟然让咱们遇哥愁成这样？”
赵琛不是一般的纳闷，十几年了，就没见过他这么颓过。
姜遇叹了口气，又往后一仰，靠在了椅子上，看着更颓了。
赵琛眼皮直跳，“不会吧？还有你解决不了的难事？”
确实解决不了。姜遇想。
缓了缓，他看向已经在自己对面坐下来的好友，“找我什么事？”
赵琛挠了下头发，“你是不是刚拿下燕科院的一个重点项目？”
呼吸短暂停滞了几秒，姜遇点头：“是。”
“是这样，我表妹，陈曦芮，你还有印象没？燕大的，今年研究生毕业，想问问看能不能在这个项目里实习一下，主要是她那个论文撰写方向和你那个项目一致，前几天家里吃饭的时候提了一嘴，我就想吧，她一个燕大的，也不会给你们团队拖后腿。”
赵琛说了一大堆，最后补了一句：“也算给孩子镀镀金。”
姜遇抬手揉了下眉心，随口应道：“嗯，你直接找左述安排。”
“好嘞！”
叮——新闻推送的提示音响起，赵琛下意识瞥了一眼屏幕，正要抬头继续再说说自己的表妹，突然反应过来新闻的内容，怔了怔，低头再看了一眼，发出了一声响亮的国粹。
“卧槽，任清欢这是咋啦？”
姜遇皱眉，接过他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个并不友好的标题。
《黎氏大小姐接手一年半亏损上亿，退休老董事含泪出山救场》。
“欸，不应该啊，任清欢不应该是这水平啊，当年在学校，哪次模拟商赛不是跟你势均力敌的，成绩奖项也是咯，不是你就是她，我们私下都说她是你最大的威胁呢，这……”
赵琛顿了一下，又啧了一声，“要不说你小子命好呢，最大的对手自己把自己玩没了，这下在燕城，闻天可没什么阻碍了吧？”
“不过呢，其实任清欢这人也不错，还蛮可惜的，他们家也是可惜，本来还有个哥哥顶着，就跟秦蕊那几个一样，做个大小姐开开心心也挺好，可惜咯……”
也不知道是不是太过震惊于那条新闻，赵琛的话一句接一句。
“她那个哥哥，才是真可惜，也不知道现在好一点没有，她这次搞成这样，估计公司也就拱手让人了，国内都未必还能待得下去了，不过也挺好，听说许照一直在国外，出国嫁人也好，起码许家能让她安心做个富太太，按照许照那个宝贝程度，说不定公司也能给她管，也不算埋没了……诶，许照你还记得吧？”
拇指指甲再一次陷入食指内侧，姜遇压着声线里的颤，问：“她和许照要结婚？”
赵琛撇撇嘴，“谁知道呢，不过按眼前这情况，跟了许照，应该就是最好的选择，说不定许家还能帮她把公司拿回来，再说，她哥哥在国外疗养不就是许家一直帮忙照应着？青梅竹马嘛，这俩人就是早晚的事儿！”
“最好的选择么。”食指关节处已经有了明显的血痕，姜遇垂眸盯着真皮桌面的纹路，一下一下在那些血痕上重新掐上一道十字。
赵琛目光落在他手上，看了半天，脸上笑意逐渐被惊恐代替。
“卧槽……遇哥，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你喜欢任清欢吧？”
手指微微一顿，姜遇没抬眼，依旧盯着桌面。
赵琛却已经确认了，愣了半天，开口时还觉得不可思议。
“不是，哥们儿你玩真的啊？你……不是……你……”
人一旦知道某件久藏的秘密，就会拼命地回忆最初与此相关的蛛丝马迹。
赵琛的回忆，一路追溯到那场，几乎可以代表燕城商界商务宴会最高规格的，由燕城市府牵头的慈善义卖会。
他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像是见了鬼一样：“您这……藏得也太深了吧？”
藏得太深，以至于没人敢信。
办公室沉寂片刻，赵琛听到他遇哥问：“沈思鲤，你能联系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