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小雨原以为，自己走出看守所会看到何伯。
然而，真正的来人却让她很是意外。
“顾恩？”她一开口，心里就涌上一股想要逃回牢房的冲动。
“好久不见，赵小雨。”顾恩嚼着薄荷糖，一脸淡定地看着她，“我猜你手头紧，保释金肯定没着落呢。”
他随意地朝窗外一指，“我的车就在那边，有兴趣聊聊吗？”
赵小雨心想，既然来了，听听他想说什么也无妨。至少，外头还能抽上一口烟。
两人坐在豪车后座，司机则穿过马路去加油站买烟。
顾恩的车里禁烟，赵小雨只能忍着烟瘾，直到车子抵达顾家庄园外，她才终于点燃了香烟。
“趁还能抽，好好享受吧。”顾恩在草坪上踱步，语气中带着几分挑衅。
“那是，我得好好享受。”赵小雨心里暗骂了一句，但还是客气说，“顾老板，保释我出来，到底有什么目的？你可不是那种会无缘无故做好事的人。”
“听听，你这话说得。”顾恩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啊，我们能不能坦诚相见？”
赵小雨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直言不讳道：“顾总，顾恩，你还有脸说我！”
“好，坦诚！那咱们就从你在报纸上捏造事实抹黑我开始说吧。是你煽动百姓，砸了我的店，这是要断了我的活路啊。你这不是头一回了吧，顾恩？”
她深吸一口烟，感觉释放了所有的不满。反正唯一的出路就是回到监狱，她反而感到一种无所畏惧的自由。
没什么可失去的，也没什么值得留恋的。
除了马志。
“哦，对了，有个警察跟我说，你涉嫌参与我丈夫的意外身亡的案子。”赵小雨冷冷地说。
顾恩脸上还是挤出一丝和解的笑容：“是郑琪告诉你的吧，说我在溯灵瀑害死了马志？”
“呦呵，能掐会算。”赵小雨讽刺地回应。
顾恩沉声说道：“也是鉴于你因我女儿的案子惹了一身的麻烦，我才把这些真相告诉你……”
“郑琪不久前重启了你丈夫的案子。她发现了一些疑点，过去因为很多技术还不成熟，有些信息被忽略。她说找到证据证明是我在溯灵瀑淹死了马志，并伪造成了一场意外事件。”
“马志当年是打算揭露我的保险公司。我当时也是为了青岩乡百姓集体的利益考量，我决不能让这件事曝光。我的公司是青岩乡的生命线。”
“啊哈！”赵小雨冷笑，“这么说，真可真是大公无私！”
顾恩又继续说：“这么说吧，郑琪打算以此勒索我，她要做的事倒是和马志当年很像。”
“功成名就也有苦恼，赵小雨，每个人都想要你的钱……”
“我肯定不能答应！结果她就为了赎金绑架了乐乐……”
“这也就是为什么我之前表现一直没那么着急。我总不能冒险让郑琪把我的钱、声誉和女儿同时夺走！”顾恩语气突然升高了几分。
“又是为了青岩乡百姓？”赵小雨嘲讽道。
“是的。为了青岩乡百姓集体的利益。”顾恩说，“对我来说，把你当成替罪羊很简单，郑琪当然也想到了。我只是在看到机会后利用了她的计划。”
“某种程度上，我希望郑琪能成功地陷害你。我当然在可能的情况下助她一臂之力，”顾恩说。
赵小雨跟在顾恩后面进入房子。
她知道，如果自己失踪了，警察肯定会第一个找到这里。
门厅里，那个儿童木乃伊祭品，依然站在那个玻璃展柜里。
房间内和这个诡异的文物一样安静。
从房子深处飘来的一阵微风拂过赵小雨的脸，带着变质食物的气味。
“你看，赵小雨，有时候你必须为了形象而牺牲，因为否则后果会很严重。”顾恩说着，在木乃伊前停下。“如果一个谎言能帮助最多的人，那么它比真相更有价值。”
“也许他们的祭司也知道，根本没有印加神，但他们还是进行祭祀，因为他们知道如果不这样做，支持他们帝国的社会结构将会崩溃。你明白吗？”
“明白你是个社会变态？”赵小雨说。
她边说边轻轻在地板上跺了跺自己的脚。
她正在顾恩意识中反复植入的这个触发器，她还不确定什么时候会用上。
“我的意思是，所思即所见。谁会管理思想，谁就能控制别人的感知。”顾恩说，“就像你和我这样的人。我们身上可是有巨大的社会责任的，你说是不是？”
赵小雨想要是袖子里那把刀还在，现在直接就杀了他算了。
“你到底想说什么？”赵小雨说。
“我的意思是，我们得控制事态的走向。尤其是你，要小心。”顾恩搓着手。干皮屑像雪花一样落在地板上。
“如果你因为那些指控而上了法庭，会牵扯很多秘密出来，不仅是我的，到时候整个青岩乡人人自危。我怕你会为了个人的怨恨而毁了整个青岩乡。”
个人恩怨？你杀了我的丈夫，王八蛋！
但是赵小雨笑了。所有这些年的努力没有白费。
“你在说那些资料是吧？”她说，“那些警察从我的公寓里搜走的文件。我知道是你指使的。”
“只需要一个电话。”顾恩继续搓着手。
尽管他面无表情，但他的声音却带着低沉的咆哮。
“我把自己当成是青岩乡的护林员，而你是树皮下的腐败病毒。虽然我很想把你灭了，但我还没找到一种不脏手的方法。所以现在我想让你活着，但是不能上庭。”
赵小雨又笑了。
顾恩在房子的门厅里对赵小雨说这些话的情形，看起来有些戏剧化。
“说不定，我会先弄死你？”赵小雨说。
“首先，所有涉及我杀你丈夫的证据都随着郑琪一起烟消云散了。其次，我怀疑你不想在监狱里度过下半生。”顾恩说。“但最重要的是，你又有机会扳倒我了。当然我这边对你也一样，只是现在还不会动手，估计也快了。”
“怎么样，我们谈妥了吗？”顾恩问。
赵小雨权衡再三，做出了选择。她点了点头。
但实际上，她心里想的是马志，她觉得是马志替她说出了“同意”，而不是她自己。
快结束了，马志，很快！
顾恩走到墙上的一部有线电话前，那部电话看起像是个昂贵的古董。
他拨通了一个号码，用低沉的声音和电话那头的人说了一分钟。
“搞定了。县里会把你的那些指控撤掉。你不用蹲监狱也不用上法庭。”顾恩说。
赵小雨点燃了一根香烟。
“怎么给公众解释？”她问。
“报纸会发表一篇报道，说你查清楚了我女儿的案子。你不仅找到了她，你还用你的力量治愈了她。我把你塑造成一个英雄。”顾恩说。
“你什么意思，我还治愈了她？”
“嗯，这是个奇迹，但她的确还活着。”顾恩很平静的说，“郑琪想勒死乐乐，但我女儿命大，挺过来了。我会花钱治好她的。”
顾恩的眼里始终没有泪水。
她想起来自己曾在恍惚间看到马志，马志抚摸了顾乐乐额头。
“我是恨你，顾恩，但这可真是天大的好事！”赵小雨说。
顾乐乐还活着，让她的负罪感减轻了很多。
“确实。为了表示感谢，我会提供小雨灵媒和你公寓的装修费，还有一笔酬金。这样应该没有人找你麻烦了吧。”
听起来很合适。
“那我那些资料呢？”赵小雨说。
“资料我留着了。那些内容不宜传播，知道的越少越好。”顾恩说着皱了皱鼻子，看了看她的香烟。
“你小瞧了我的记忆力了吧。我可以用我脑子里记住的东西勒索这里一半的人。”赵小雨说，用香烟的烟头指着自己的太阳穴。
“那我们就扯平了。你留着你的脑袋，我留着你的文件。我们暂时都稍安勿躁。”顾恩说着，为赵小雨打开了前门。
“司机会送你回你的公寓。”
赵小雨拖着步子走出去，但在门关上之前又停下来转身。
不能让他这么轻易脱身。
“说起来，今天你家里很安静啊。顾太太不在了吗？”赵小雨说，她指的是吴玉珠。
顾恩的脸变成了怒容。
“你该走了！”他说，然后“砰”地关上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