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金乌初升。
卫瑾带着妹妹一同习武强身,虽说她如今也不过是个半吊子水平,但教卫珍还是绰绰有余。尤其是她耐心温柔,比武夫子更容易让卫珍接受。
打了一套拳法之后,卫珍已经满头大汗,累的气喘吁吁。
“不要紧,慢慢来,珠珠已经很棒啦!”卫瑾将祖母对她说的话原模原样照搬过来,给卫珍擦了擦汗,便牵着妹妹的手一同去正堂用朝食。
内室。
云因柔声道:“娘子,醒醒,该用朝食了。”
阮筝扶着额头坐起来,脑袋昏沉沉一片,数不清的画面如走马观灯般在眼前掠过,压的人喘不过气来。
不知道是不是卫敞一家回京的缘故,阮筝昨夜罕见做了许多梦。
先是梦见儿子被剜去双目,空荡荡的眼眶骇人无比,紧跟着哀泣声响起,卖到京中醉春坊的卫瑾被纨绔子弟压在身上,柔若无骨的身躯满是鞭痕,卫祥边抽她的脸,边在她身上驰骋,直到哭声微弱,彻底没气儿,被人席子一卷扔去乱葬岗,任由野狗分食,尸骨无存。
画面一转,是卫珍低头不语的灰暗神情。随着日子渐久,卫敞夫妻对她要求越发严格,处处拿她和平京的其他高门贵女攀比。
寅时天还灰蒙蒙,瘦弱的女郎便已站在院里等着给母亲请安。大雪皑皑的冬日,因为默错了一个字,卢氏恨铁不成钢地将佛经砸在女儿头上,让她在雪地里跪足一个时辰好好醒醒神。
有次卫祥故意将卫珍拉出府看灯会,又让人给卢氏送了消息,果不其然,等回到卫平侯府那一刻,卢氏就立马派人带走卫珍,命她跪下反省错误。微弱的解释被看作狡辩,明明是卫祥恶意逼迫,可得到的只是卢氏的失望目光。双手被戒尺打得鲜血淋漓,很快卫珍倒在地上,高烧不退。
“娘子,娘子?怎么了?”云因的声音将阮筝拉回现实,她阖了阖眼,算了算日子。
今日是五月十九。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上辈子这个时候,她已经开始缠绵病榻,没有几日就暴毙身亡。
恰好一个月后,朝堂中传出阮筝的大兄阮符和阮皇后私下议储的流言,甚至有人在阮皇后的宫中搜出了阮符的亲笔书信,上头不仅指使阮皇后暗害嫔妃、谋夺皇嗣,还有诅咒当今的恶毒之言。
当今勃然大怒,要阮皇后给他一个解释。
而阮皇后是谁?她是先帝亲自定下的太子妃,大魏的皇后!生在锦绣堆,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生性高傲,根本不将这种鬼蜮伎俩放在眼里。
他们阮家打从前朝便是高门望族,族中长辈无一不是流芳千古的名士,她父亲阮符高洁如鹤,又怎会做出这种事情?
面对当今的质问,阮皇后只说了一句话。
她冷冷道:“蠢货,这种算计都看不出来,枉费我阿姑对你一番悉心教导!”
然后阮符就被罢免了官职。
又在大臣的极力要求下,受了二十廷杖,被宫人抬回家中。
气得阮皇后冲到议政殿,对着当今左右开弓,啪啪就是两巴掌!
虽然很解气。
但阮筝差点被这一幕气得诈尸。
真是被宠坏了!
谁家皇后像她一样无法无天?!
阮筝想到那个画面,便一阵头晕目眩,幸而云因扶着她,才不至于软了身子。
云因忧心忡忡道:“这是怎么了?莫不是昨夜着凉了?”
阮筝摆摆手,哪里是着凉?
她这是纯属被那群倒霉孩子气得。
时间不等人,阮筝亲自书信一封,让人送到宫中。
不同于几个儿子,阮皇后是她一手带大,只要看见书信就会明白。
前世的记忆随着日子翻页而变得逐渐模糊,阮筝只能记得最重要的几件事情,至于到底是谁告状,又是谁带人去搜的惊鸿殿,她都想不起来了。
阮筝叹了口气。
好在距离事发还有一个月,足够他们做准备。
用完朝食,阮筝问了下人,得知卫瑾已经去敬文馆,便将卫珍叫来身边。
正巧卢氏过来给婆母请安。
一般人家,儿媳给婆母请安,都是赶在朝食之前,这样也好伺候婆母用食。
但阮筝没有磋磨儿媳的癖好,也不喜欢自己用食时有人站在边上。卢氏只好等着婆母用完再过来。
“儿媳给大家请安。”
阮筝让人开了首饰匣子,此刻正细心挑选适合卫珍佩戴的物件,头也不抬道:“阿卢,你若是闲着没事,就帮我看看这几年公中的账本。”
卢氏一宿没睡,正要开口提出带走女儿的请求,就被阮筝一句话砸懵了。
“账本?”卢氏结结巴巴道,“这不是长嫂应该做的事情吗?”
卢氏虽然知道袁氏犯了错,但从来没想过要夺管家之权。她一向是老实本分的人,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便是和夫君白头偕老,其次就是将女儿培养得完美无缺。
也因此,阮筝对她不像是对袁氏那般冷酷无情。
她和善道:“阿袁要照顾卫祥,怕是没有那么多精力。正好你们回来了,我也能歇一歇。阿因,把账本拿来。”
云因捧着厚厚一叠,小山高的账本,看得卢氏目瞪口呆,险些眼前一黑。
阮筝温柔道:“去吧,好好的看,可不许有半点疏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