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场雪来临之前,边境终于传来好消息。
——魏王生擒蛮夷皇子,卫瑾一箭射穿蛮夷将领的眼睛,郭副将等人杀敌无数。
——我军士气高涨,势如破竹,大获全胜。
这次送来的好消息一个接一个,不止卫瑾出了大风头,还有许多士族子弟,也立下大大小小的功劳,可以说是百花齐放。
唯一不大好的消息,大概就是高琛的心腹,吴庸吴监军,被蛮夷人的大马踩成了烂泥。
当时情况紧迫,也没法给他收尸。
魏王派人送到平京的信里说明了此事,并没有什么诚意的告罪,令高琛胸口不断起伏,长臂一扫,挥落书案所有的东西!
欺人太甚!
抱着儿子过来看望父亲的安王看见眼前一幕,心里咯噔了一下。
好在高启争气,粉红粉红的小嘴巴发出了哼哼唧唧的声音。
高琛目光看过来,安王立马愁眉苦脸道:“阿耶,大郎醒了以后就要过来找您,谁抱都不行,非得要您。”
怀里的孩子顺势而为发出假哭声。
眼泪没几滴,但嚎得倒是可怜。
高琛面色稍稍缓和,但仍旧不大好看。
他接过孙子,说来也奇怪,高启到了他怀里,还真就乖乖地不闹了,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瞅着高琛,忽然咧嘴一笑。
晶莹的唾液顺着嘴角流下来,高琛拿了柔软的帕子给他擦干净,夸道:“好孩子。”
安王松了口气,对这个庶出的长子也是越来越喜爱。
安王躬身把地上的奏疏都一一拾起,在父亲面前不敢耍心眼,老老实实放好,孝顺道:“阿耶,您莫要为了不相干的人动怒,以免伤了身体。大郎还等着长大孝敬您呢。”
高琛冷笑一声,捡起其中一本奏疏,扔到安王怀里。
“不相干的人?你自己看吧!”
“……”安王屏住呼吸,翻开匆匆扫了一眼,诧异道,“吴庸死了?”
高琛冷笑道:“是啊,这么多人都没有死,就朕亲自派去的监军出了事。”
安王皱眉道:“难不成,是魏王……?”
高琛没有说话,面色阴沉沉,看着格外吓人。
怀里的高启“啊啊”叫了两声,高琛低头看他,见他实在乖巧,忍不住心头一软。
他若真能看见孙子长大,就好了。
安王试探道:“阿耶,魏王打了胜仗,封无可封,日后岂不是更加目中无人?”
高琛道:“是啊。”
安王窥着父亲的面色,低声道:“幸好他没有子嗣,不然……”
提到子嗣,高琛眸色一暗。
高琛在边境多年,就算有子嗣,恐怕也是瞒天过海,保护得严丝合缝。
高琛也是男人,男人再了解男人不过,就算他爱阮皇后,两人青梅竹马,不也照样没有耽误他临幸别的女人吗?
他可不信高隐会为了年少时的一段感情,守身如玉一辈子。
男人什么最重要?
当然是子嗣。
高琛闭了闭眼,他最后再给高隐一次机会,若他这次回京,将兵权上交,他们叔侄还能如以往一般和谐共处。若他不交……
“圣上!”外头传来内侍的声音,急急忙忙,“林贵妃病重,只怕是不好了!”
什么?
安王面色大变,厉声道:“你胡说什么?”他阿娘的身体一直都很好,上次去翠屏殿,都没什么大问题。
高琛皱了皱眉,把孩子交给乳母。
安王哀求看向父亲,“阿耶……”
高琛道:“朕随你过去看看。”
林贵妃既然不好了,那孩子自然不能跟过去。
安王原本还想让母亲见一见孩子,毕竟这么久了,母亲连孩子一面都没见过。但高琛心里,妾室和孙子,肯定是孙子重要,要是林贵妃把病气过给高启,让孩子生病了怎么办?
安王只能忍下担忧。
以林贵妃的身份,还不够格让太医令过来给她看病,高琛似乎也没有这个意思,安王心里不舒服,尤其是看见母亲气若游丝地躺在床榻,嘴里念着:“大郎、二郎”,眼泪更是控制不住涌了出来。
“阿娘!”安王扑到床榻前,跪了下来。
林贵妃瘦的只剩下一副骨头架子,脸颊苍白无比,看上去精神恍惚,就连自己的亲儿子,也是好久才认出来。
“二郎……”
“阿娘!阿娘你看看我!我是二郎!”安王握住了母亲的手,眼含热泪。
他一直都是个孝顺的孩子,可林贵妃却因为纪王的死怨恨他,怀疑他,所以母子二人才会愈走愈远。
林贵妃轻轻唤了一声“二郎”,目光越过他,落在高琛身上。
“圣上……”
高琛叹了口气,问身边的宫人,“太医怎么说?”
侍奉林贵妃的宫人跪在地上,额头紧贴地面,声音颤抖,隐隐带着哭音。
“太医说,娘娘忧思郁结,是心病……怕是不会好了。”
宫人抬起头,满脸泪水哽咽道:“圣上,娘娘日日夜夜都在为您和皇后娘娘祈福,宁愿自己减寿,换圣上和皇后身体安康。”
“够了。”林贵妃阻止道,声音轻的仿佛一碰就碎的瓷器。
高琛看着自己宠爱多年的女人,面上不无动容。
“阿雪。”
“圣上。”林贵妃流着泪,轻声哀求道,“臣妾此生,能侍奉您,是一大幸事,唯一的心愿,便是大郎和二郎……求您,一定要查出谋害大郎的凶手,还有……二郎……”
安王连忙道:“阿娘,我在这里!”
高琛叹了口气道:“你好好养身子,莫要多想……你放心,朕会照顾好二郎的。”
翠屏殿满是浓重药味儿,高琛没有久留,很快就走了。
安王泣不成声,“阿娘,阿娘。”
林贵妃叹道:“别哭了。”
安王愣愣地看着母亲,林贵妃不再“气若游丝”,虽然闭着眼睛,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快死了的人。
宫人连忙上前,低声道:“二郎,娘娘身体是不好,但远没有到那种地步……娘娘是为了您着想。”
为了他?
另一边,高琛对着绢帛诏书,几次提笔,几次停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