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后,原本巍峨矗立在梁城城墙上的大门发出了吱呀一声响动,
沉重的大门被缓缓推开,露出了一道狭小的缝隙。
但这缝隙虽然狭小,但也能够使人通过。
见到这一幕,在营寨附近巡逻的乾人军卒顿时瞪大眼睛,脸上露出激动。
手中马鞭重重麾下抽打在身下的马背之上,
同时双腿夹紧马腹,身形缓缓前扑,作势就要向前冲去。
而身下战马也极为听话,在得到身上主人的命令后,
战马打了个响鼻,前腿瞬间紧绷发力,
用力在那布满鲜血的泥土地上重重一蹬。
泥土飞扬,使得空气中弥漫出一股血腥味。
战马犹如利剑一般蹿了出去,
有如此动作的不止一名军卒,粗略看去足足有数十人。
他们的眼中透露着狂热,
希望从那狭小的缝隙中穿行而过,进入到梁城之内。
他们是这卫所兵中为数不多擅长骑射的精锐,同时也身负重担,
在战阵厮杀中,他们冲杀在最前方,
在军卒撤离时,他们又会出现在队伍最后方进行断后。
而如今,梁城的城门打开,露出了一丝缝隙,
这让他们看到了先登的功劳,在向他们招手。
在大乾律中有明确的文字规定,
先登之人可占居首功,官升三级,封千户,赏银百两,家中弟子入国子监。
就算是死在城墙上,其家中子弟也可以恩荫其官职,没有后顾之忧。
在大乾开国之初,用来先登的军卒,大多都是犯了死罪的死囚,
若是获得先登之功,可以免于死罪,甚至还能获得官身。
而如今大乾式微,贫苦百姓们愈发的多了,
就连卫所军卒也饥一顿饱一顿,他们迫切的需要先登之功来翻身。
所以,以往那些死囚们如今只能在囚牢里等死,再也没有上战场立功的机会。
而如今这些卫所军卒们如疯了一般冲向那梁城的城门,
但很快,冲在最前方的一名军卒眼中闪过阵阵诧异,夹紧的马腹也渐渐松了开来。
奔跑中的战马也速度放缓,
而随着越来越多的军卒放缓行进的步伐,这场由军卒们自发而起的冲锋也暂告一段落。
他们在距离梁城城门百丈距离外徘徊,
怔怔地看着梁城城门处那一道身穿金黄色龙袍的身影。
有一些军卒是武者,视力自然极好,
能看到那金色龙袍上的西爪金龙,这昭示着此人身份不凡。
极有可能是梁国的王上。
在这大乾周围,所有小国是没有‘皇上’的,有的只是‘王上’,
身上也不能穿戴五爪金龙服饰,而是自截一指吗,变为西指。
这当然不是小国们自发而为,而是在高皇帝与文皇帝期间定下的规矩,
日月昭昭,皆为乾臣,厚土载载,皆为乾地。
只不过乾人向来看不上这些小地方,所以便由着他们存在罢了。
城门前,一名面色灰白,眼神中充满淡然的中年人,静静立在那里,浑身散发着一股萧瑟气息。
就如这城门前的枯黄色大地,沾满了血迹,变得狼狈不堪。
中年人虽然穿着体面,脸上也干净无污秽,但所有人都能察觉到他身上透露出来的狼狈。
虽然他亦步亦趋地走着,尽量让自己的步子变得缓慢,
但那时不时踉跄一下,还是昭示着他心中内心的不平静。
梁城的王上就这么走出了城池..
朝着大前卫索军的军营走去。
这个消息很快在军营中开始蔓延,
即使是五大三粗的军卒们都面露诧异,眼中露出思索的目光。
不明白这梁国王上想要干什么?
虽然不懂,但并不妨碍他们来看热闹,
很快在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内,军营外围的栅栏旁就堆满了人头。
军卒们人挤人地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那一抹缓缓前来的金黄色身影。
场面没有预想之中的嘈杂,而是一片鸦雀无声。
他们眉头紧皱,似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
“若是草原王庭攻破大乾九边,我大乾皇帝是不是也要如他一般?出城乞降?”
不少军卒心中无声自语,莫名其妙地生出了这个大逆不道的想法。
他们缓缓摇头,看向周围同样面露凝重的同僚,便知道他们与自己想得一样。
但所有人都默契地没有讨论,没有交谈,鸦雀无声地看着那道身影。
不知为何,他们感受到了,只有在战阵厮杀时才有的心悸。
沈子材缓缓走出军帐,漫步来到军营的栅栏前,
所有军卒都默契地让开了道路,让他走到最前方。
与那抹金黄色的身影遥遥对视。
“居然真的来了...”
他心中无声嘀咕,看着那抹金黄色的身影,脸色复杂。
不管如何,这人也是梁国名义上的王上,如今就这么被轻松地送了出来,
这让沈子材对那些商贾又忌惮了几分。
商贾在大乾算不得什么,但在这梁国却可以操控王上的生死。
当然,更多的功劳还是他大军压境,给梁国那些权贵带来的浓浓压迫感。
此时此刻那抹金黄色的身影己经穿过了披坚执锐的战马军卒,来到距离军营不远处。
首至此刻,他才神情复杂地深吸了一口气,目光凝滞,落在沈子材身上。
此人器宇不凡,身上带着一股书卷气,而且身穿便服,看样子是这乾人军队的首领。
“本王...”
很快,带着孤寂干涩的声音,从他的嗓子眼中挤了出来。
似乎连那王上都有些诧异,自己的声音为何变成了如此模样,
他记得以往都是雄浑无比,中气十足。
如今倒像是一腐朽老者。
想到这儿,那王上自嘲一笑,看了看脚下的泥土污垢,
以及那被污染了的龙袍下摆,缓缓摇头,继续开口。
“本王为梁国王上,今来阵前请罪,还望大乾天兵退却,还梁国百姓一个安宁。”
他的声音不大,但在这安静的土地之上,却清晰可闻。
不少军卒神情复杂,脸上露出不忍,
不管是王上也好,皇上也罢,这都象征着一个国家最高的皇权。
但如今却如此委曲求全,这让他们心中不适,
就连沈子材也是如此,心中充满怪异,但同时他藏在袖口中的拳头也紧紧握起。
这种居高临下随意决定他人生死的感觉,让他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