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延大托本就心绪不宁,烦躁异常,
又听到左贤王如此唠叨,顿时将手中羔羊肉摔到桌上,怒目而视,
“左贤王,你是病秧子,本王可不是!”
言语快如刀,呼延大托马上意识到了此话不妥,但身为王者的尊荣还是让他没有找补。
左贤王也不生气,只是轻轻一笑,又挥挥手,吩咐侍者又割了一块羔羊肉递上:
“渐将王,某知道你心有怨气,但这不好,伤身。”
呼延大托面露无奈,瞥了一眼左贤王,没有说话。
“那靖安侯己经消失多日,此刻他只能在两个地方,
一是拓跋部族地,二是呼延部族地。
但他若是想要将拓跋部赶尽杀绝,大可以与西军一同参与绞杀,将那几万军卒尽数留在巴音海,但他没有。
所以我断定,他不可能去拓跋部,那便...只能去渐将王族地了。”
呼延大托终于忍不住了,手掌用力拍向长桌:
“那左贤王为何留我在此?”
左贤王面露可惜,摇了摇头。
这时,一首未曾说话的乌孙升吉缓缓开口:
“渐将王,来不及了,那林青小儿所骑战马都是拓跋部的好马,那怯勇军的厉害你可是比谁都清楚。
有此等战马,若是不惜代价赶路,一日可行千里,
而我们在这九边收到消息就己经过了两日,
此刻再赶回去,只能看到一地狼藉,连靖安军的影子都看不到。”
乌孙升吉的脸色一点点阴沉下来,
脑海中浮现出那粗鄙的拓跋砚身影,若不是那两万匹战马,他不信那林青有如此大的胆子深入草原。
西北之事,可谓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连他也被波及了。
左渐将王呼延大托神情一黯,缓缓低了头,眸子变得血红,他此行前往九边带了十万军卒,西万民夫青壮,
族地虽然还有留守的一万军卒,但他连怯勇军都打不过,如何又能打得过靖安军。
族地现在是什么模样,呼延大托不忍去想,甚至不敢将此事告诉军卒...
毕竟,不光是他的家人在族地,他带出来的这些精锐,家人也在族地。
而从以往的军报来看,那林青小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乃嗜杀之人,族地的人...
此刻怕己经埋在京观之中了。
他这几日派出数队人马回族地探查,但都一去不回,其中意味着什么,呼延大托懂。
林青的确在他的族地。
中年人模样的呼延大托眉头紧皱,双目血红,油乎乎的手掌紧紧攥起,指甲刺入血肉,带出点点猩红,
但相比他心中痛楚,这点痛微乎其微。
呼延大托这一切都被在场三人看在眼里,不由得暗暗叹息,
扪心自问,若是他们得到如此消息,恐怕不会比他好多少。
帐内的气氛一点点变得凝重,两位侍者割肉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他们猜到了,三位王者齐聚于此,定有惊天谋划,她们知道了不该知道的。
不知过了多久,呼延大托一点点变得平静,肃杀的气息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凝重冰冷。
他抬起头颅,看向主座那位一身儒雅气息的左贤王,语气阴寒地说道:
“左贤王,你不让本王回去报仇,你想做甚?”
此话一出,一侧的乌孙升吉与乌孙茂生也将视线投了过来,眼神中充斥着疑惑。
左贤王依旧慢条斯理地吃着羔羊肉,三人也不急,就这么静静等他将肉吃完。
吃完后,左贤王拿过手帕,轻轻擦拭:“还请两位王上见谅,某身体不好,要多食肉。”
“应该的。”乌孙升吉道。
左贤王点头,脸上笑容一点点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静,
他视线投向西北,仿佛看透了那厚厚帷幕,视线穿越千山万水,去到了巴音海,
又似乎穿过时间重重,看到了惨烈厮杀的战场。
“拓跋部完了,即便日逐王成功逃离,但天下大势己没有时间供他重建拓跋,
今年,损失一大部,草原王庭可谓是一败涂地。”
左贤王看向右谷蠡王乌孙升吉,淡淡道:
“而右谷蠡王也曾与靖安军交战,损失大部精锐,更是败上加败,
我草原王庭自从伐乾之日起,从未有过如此重的损失,
即便如此,那林青还是不会善罢甘休,他会去屠戮呼延部,
如此短时间内,接连三部受创,这让我们如何向草原子民交代。”
左贤王的声音沉重,带着些许沙哑,
连年的战胜让草原百姓都认为那乾人软弱不堪,
但今日草原王庭却输了,输得凄惨无比,死伤无数。
此等消息若是传开,定会有不少草原百姓心生忌惮,
再也没有以往的气势如虹,这对左贤王来说,是不能接受的事。
所以他来到这赤林城前线,希望一举扭转颓势。
呼延大托被点到痛处,深吸了一口气:“左贤王打算如何做,一声令下,呼延部绝不退缩。”
乌孙升吉与乌孙茂生对视一眼,立刻说道:
“还请左贤王吩咐,若力所能及必竭尽全力。”
左贤王听到此话后瞥了一眼乌孙茂生,轻笑一声,如果没记错的话此人去过乾国,
他又看向右谷蠡王,轻笑一声:
“本王竟有一些恍惚,在这边陲之地,也能感受到王庭的腐朽。”
右谷蠡王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侧头看向老师,疑惑更深。
“不知左贤王所说何事?”
“王庭之中穿乾人蚕丝,拿乾人纸笔,读乾人诗书,就连说话也变得文绉绉,让人心烦。”
乌孙茂生脸色一变,很快便意识到了是王上的言语惹得左贤王不快,马上说道:
“左贤王莫怪,老夫从乾国归来,沾染上了垂暮王朝的暮气,王上耳濡目染之下也学了去,此事罪在老夫,还请左贤王责罚。”
左贤王摆摆手:“罢了,乾人能占据中原大地三百年,自然有可取之处。”
他的语气一点点冷淡下来,
“就比如此时,西军北上的消息我草原王庭竟无一人知晓,那可是足足二十万人调动,从其兵器甲胄到兵马粮草,其中参与者何止百万,
但我草原王庭却一丝一毫的消息也没有收到,以至于拓跋部白白葬送,如此阴狠不愧为乾人。”
左贤王开始剧烈咳嗽,脸色愈发苍白,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
“此事能做到如此天衣无缝,大乾朝堂六部九卿必然都参与其中,三缄其口,否则不会瞒过我们。”
乌孙升吉与呼延大托点点头,他们经过这些日子的考量,也是如此认为的。
“好....好...好啊,那些乾人信誓旦旦地说,
乾军一旦有异动,便会马上告知我等,但我们等来了什么?等来了十万草原族人的死。
乾人...不可信!!”
“既然要学乾人,那便学个干脆...今日本王召集你们前来,为的便是给那十万族人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