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事己经开启三日,在缺少骑兵斥候的讯息下,他终于知道所面对的敌人是何人。
右谷蠡王乌孙部,左渐将王呼延部,以及左贤王赫连部。
三部齐聚赤林城下,摆出一副不死不休的架势,让广源侯这位善守将领的心不停打鼓。
草原人究竟是要干什么?
难道是死的人还不够多?
还是...
广源侯的双目突然变得森然,负于一侧的手掌猛地握起,呼吸不免急促起来..
“难不成,他们真的要攻破这赤林城?”
这个想法一经出现,似是一股莫大黑暗笼罩了他,
让他急促的呼吸猛地顿住,随即他又摇了摇头:
“不可能,赤林城内有军卒二十五万,百姓三十万,其中男丁十七万,粮草无数,
就算是被围城,也足以守上半年之久,他蛮人如何能破城?”
他曾在心中算过,想要攻下赤林城,需动用至少五十万军卒日夜不停,辅以大乾精锐器械,猛攻数月才有一丝可能,
而如今北方天气寒冷,说不得哪日便要下雪,草原人如何有时间来破城?
但...不论广源侯如何想,那蛮人己经兵临城下,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让他不得不慎重对待。
广源侯想起了昨日说过的话,自嘲一笑,看向一侧亲卫:
“去...告诉何大人,让他上书一封,调老城守军十万前来赤林城,以备不时之需。”
赤林城与老城同在彭州,一东一西相互拱卫,也是九边中相邻最近的两座城池,
一座城池遭遇攻城时,另一座城池可伺机而动,
这些年来,靠着赤林老城一线,草原王庭至少丢下了数十万条性命,都奈何不得。
现在草原来势汹汹,处处诡异,让这位守城己久的广源侯都有些迟疑。
稳妥起见,他选择了调兵前来守城。
待到传令兵离开,广源侯的心绪才平静了些,有了老城的十万兵马,这赤林城就固若金汤!
可他的思绪还未继续展开,远处便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循声望去,只见数十名军需官急匆匆赶来,脸色惨白,眼神躲闪,不敢看向前方。
身上的甲胄也充满黝黑,一股木柴燃烧的刺鼻气味扑面而来。
见到这一幕的广源侯眉头一皱,心里咯噔一下,拳头不自觉的攥紧,
出事了。
十余位军需官来到近前,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一个个声泪俱下,只是喊着对不起侯爷,
“到底发生了何事?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广源侯心中没来由地愤怒起来,一脚踢翻了身前一位军需官,骂道。
“启禀侯爷...昨日战事正酣之际,有贼人偷偷摸进了官仓...”
“什么?”
广源侯猛地转过身,苍老的脸庞上不可抑制地出现怒容,眼神阴寒,就如一只发怒的狮子,死死盯着那说话的军需官。
军需官一个哆嗦,连忙说道:
“幸好有军卒发现此事,及时制止了贼人....只是...只是...”
“这是什么!!”广源侯己压制不住心中怒意,将手放在了腰间长刀之上。
“贼人眼见要被捕获,便...便...便扔出了一个火折子,官仓...官仓被烧了。”
广源侯猛地呆愣在原地,身体慢慢摇晃,
一侧亲卫连忙伸手去搀扶,这才让他没有倒下。
官仓被烧了?
这个消息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劈在广源侯头顶,让他心神不宁,眼神涣散。
若是没有记错的话,官仓中可是有今年彭州秋粮,
之所以还未被运走,是为了应对九边战事,
每年都是待九边战事结束之后,官仓中剩余的粮草才会被运往大乾各地。
“烧了多少?”
广源侯声音中带着几分颤抖,官仓分布在城池西角,占地极大,为的便是防止走水。
一众军需官一点点将头低下,浑身颤抖,带着畏惧。
“说啊!!烧了多少!!”广源侯的骂声向西周传播。
“西处官仓昨夜都有贼人...末将与军卒拼死相救,只...只挽回三成。”
那为首的军需官支支吾吾地开口,说完便放声大哭,趴在地上如同死狗。
“三成”广源侯顿感天旋地转,脸色愈发苍白,旋即变得红润,
急火攻心之下,喉头一甜,嘴角出现一丝鲜血。
神情猛地暴戾起来:“如此大事,为何本侯现在才知!!!”
“是...是何大人见昨夜蛮人攻势如潮,决定暂时压下此事,等待天明休整时再禀告侯爷。”那军需官颤颤巍巍地开口,神情中全是恐慌。
广源侯缓缓闭上眼睛,猛地吸了口气,最后长叹一声,摆了摆手:
“砍了,砍了!!将这些酒囊饭袋都砍了。”
顿时有军卒上前,十余名军需官不敢作声,甚至不敢求饶,默默被拖了下去,
军令如山,做好了自然有功,如今出了如此大事,自然要受到责罚,
相比于全家流放,砍头己然是幸事了。
此事蹊跷,就算都知道是城外蛮人做的,为的便是让赤林军与边军缺粮,
但防护不力,也应斩首。
往年皆是如此,一旦大战开启,总是有贼人在暗地里用些阴狠手段,
但广源侯善守不仅是对外,对内也防患于未然,每当战事临近,
官仓守卫一日一换,从赤林军中抽调,
就连军卒们都不知,何时轮到他们驻防,为的便是防止内外勾结。
只是,今年有些不同寻常。
广源侯原本健硕挺拔的身躯佝偻下来,他走到一侧,默默坐下,眉头紧皱。
事情己然发生,过多思虑会影响心绪,反倒不美。
所以他在想此事如何善后,他与蛮子打交道了这么多年,还未有过如此手段,
城中半数粮草堆积的官仓居然着火了,这让广源侯又惊又怒。
惊的是草原人竟有如此决心,看来他的猜测没有错,这些草原人就是要破城。
怒的是...即便到了如此生死存亡之际,依旧有人里应外合,吃里扒外。
官仓一事,若是没有赤林城中位高权重者配合,区区几个贼人如何能做到?
是谁呢?广源侯脑海中闪过一道道身影,但他己经没有时间深究了。
就算有所怀疑,也要暂且搁置,如今这城内谁都不能缺。
草原人白日的攻势马上就要展开,而且还是养精蓄锐的赫连部,这对善守的赤林军来说也是一个考验。
为今之计,是先将官仓之事压下,等到战事暂缓再做打算。
他猛地站了起来,看了看城外地界,又看向副将,说道:
“你去告诉何大人,官仓一事不得向外透露,尤其是不能让百姓军卒知晓,否则...士气崩溃,战场会徒增变数。
另外告诉何大人,送与京城的文书要快一些,再去信一封,立刻调老城兵马前来,
如今事态紧急,来不及等朝廷调令了。”
副将显然也知道事情严重,脸色凝重点点头:
“侯爷放心吧,我会与何大人说明。”
旋即他又安慰道:“侯爷,我等还有半数粮草,足以支撑数月,
可这草原人却等不得,等到下雪之时,他们自会退去,局势还没有那么糟。”
广源侯点点头:“此事我也知晓,只是..我等不能将身家性命交于天意,还需尽人事,
快些去做吧,那剩余的半数粮草必须看好!谁出了岔子,本侯就砍谁的头!”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