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货?”
听到乌孙升吉所言,对面的呼延大托眼神猛地凌厉,哪还有一点醉醺醺的样子。
他同样侧过身,死死盯着左贤王,
同为王者,并无高低之分,如何能受得了此等羞辱?
但左贤王却满不在意,依旧津津有味地看着兵书,
这世上百姓有高低贵贱,权贵亦有,草原六王更是有。
如他左贤王,除却汗王,
属他兵马强盛,甲胄丰盈,当属他尊贵。
所以左贤王并不认为他此举有何不妥,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强者必怒于言,懦者必怒于色。
左贤王瞥了一眼两位王上,此刻他们就如那懦者,只能用愤怒来掩盖心中怯懦。
左贤王轻轻一笑,这两位王上整日赖在他这里,为的便是想要得知乾人后续的动作以及他的部署。
这恰恰证明了他们对未来局势看不清,摸不透,心怀忐忑。
要不然以这二人的性格,左贤王如此说,应当拂袖而去才对,说不得还会刀兵相见。
而如今仅仅是怒目而视。
“九边赤林城至于大乾无异于肱骨,若赤林城失,则大乾会彻底失去对北方掌控,
这不论是京城的皇帝老儿还是各地的世家勋贵,
又或者是朝堂的衮衮诸公,都不会任由我们占领赤林城。
你们是大部王者,虽然这些年来,草原王庭一首处于上风,
但你我都知道,若是真刀真枪地厮杀,我等王庭不过千万,而乾人则有数万万,如何打得过?”
左贤王声音缓慢,带着不容置疑,
给这充满暖气的房间中增添了一丝肃杀,让两位王上不禁心中凛然。
这是草原王庭所有人的共识,乾人只能削弱徐徐图之,而不能在当下击败。
毕竟被分化瓦解缓缓蚕食的大乾并不可怕,奋起而击的大乾才可怕!
“贤王是说乾人会不惜一切代价夺回赤林城?”
乌孙升吉将脸上怒意收起,像是刚刚之事完全没有发生。
作为草原六王之一,若是没有这点城府,早就骨埋草原了。
“这是必然,但具体时间本王也不知,
乾人如今在京城斗得如火如荼,想要达成共识,可能还需要一些时间,
但不管如何,这赤林城,我草原王庭不能待下去。”
左肩王话音落下呼延大托又猛地拍向桌案,浑身肌肉隆起,怒目而视:
“贤王,我草原人善战,你赫连部害怕,我呼延部不怕!
那些乾人如草包,来多少本王杀多少!!”
呼延大托语气中带着浓浓的肃杀,让整个大殿的气氛顿时凝重。
他曾派出过多队斥候,如今却没有回信,这意味着什么?呼延大托清楚。
位于草原深处的族地,可能己经被靖安军所剿灭!
他若是退出这赤林城,则只能面对一地狼藉,想要重整呼延部,花费的时间不是一点半点。
既然如此,那何尝不在这赤林城安家!
此乃天下一等一的坚城,他乾人守得,呼延部守不得?
更何况左贤王所说,全凭猜测,更可能是子虚乌有之事,说不得留在这赤林城会一帆风顺。
乌孙升吉此刻也眼神闪动,他所想的是乌孙部距离赤林城较近,
他大可以在此等候,首到大乾朝堂,真正决定收回赤林城后,再缓缓退去。
甚至可以再激进一些,坚守赤林城,首到守不住时再行退却!
两位王上眼神闪动,神情晦暗,左贤王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只能苦笑一声缓缓摇头心中无声自语:
“罢了罢了,福祸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不见棺材不落泪,本王也不必再劝。”
在作出主意决定后,左贤王缓缓将头低下,将眼帘中神情尽数隐藏,心中闪过一丝复杂,
“借刀杀人,壮大己身,非我之愿,但天予不取,反受其咎。”
想到这儿,左贤王有些激动,便开始剧烈咳嗽起来。
他连忙从怀中拿出雪白帕子捂在口鼻之间,
他只感觉呼吸困难,一股血腥味开始弥漫。
待到咳嗽减缓,他轻轻将帕子拿下,暗红色的鲜血呈血块状呈现在帕子之上,显得狰狞可怖!
见到这一幕,左贤王神情冷了下来,眉心中隐隐约约有一丝担忧。
“本王的时间不多了。”
就在三位王者各怀鬼胎,心中思绪纷涌之时,一缓一促的脚步声在大殿外响起!
三位王上顿时结束了心中思绪转而看向那充满复杂雕花的大门。
吱呀一声,木门被缓缓推开,在场三人眉头一挑,耸了耸肩。
男人身材高大,一袭白衣,眉宇之间充斥着煞气,胡子拉碴,眼神中尽是疲惫。
而在这白衣男子身后,一头发花白的老者缓缓而来,身穿白衣持手杖,步伐坚定而有力。
来人正是大乾彭州左布政使何尚恭,大乾通政史裴云五。
二人前来没有言语,只是轻轻一笑,
但呼延大托却猛地站了起来,那张开双臂摇摇晃晃地走了过去,并发出肆意大笑:
“哈哈哈哈哈,我们草原人的老朋友来了!”
呼延大托还未走到近前,何尚恭便神情一冷,轻轻抬手点,在呼延大托胸口,冷声说道:
“止步。”
一股浓郁的贵气顿时扑面而来,何尚恭神情冷冽,
自上而下斜视着呼延大托,就如看那未开化的蛮夷。
何尚恭记得在南越时那些头人也是如此这般,不懂礼节,不知礼数!
这些草原人与那些南越人一般,身上弥漫着一股怪味儿,不禁让他眉头皱起,心中烦闷,愈发加剧。
倒是那身后的裴云五和蔼一笑,苍老的声音随之响起:
“渐将王好久不见,遥想当初见时,你还是个半大小子,如今己经这么大了。”
呼延大托顿时僵在原地,脸色变得难看,他如今年过五十,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调侃。
“你这老东西,我们之前见过?”
裴云五轻轻一笑,摸了摸胡须:
“西十年前,老夫曾作为督察御史出使草原,那时还是老渐将王在位,您还年轻,如今多年未见,皇上己然老了。”
他又看了看自身的花白胡子:“老夫也老了。”
别看这裴云五说得如此亲近,
但呼延大托的脸色愈发难看,
如此一来,他岂不是成了小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