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臣告退。”
待到陆务升离开,偌大的御书房只剩下了黄俊与光汉皇帝两人,首至此刻,
光汉皇帝才能卸下伪装,叹息一声,面露疲惫与哀痛,静静靠在椅子上,紧闭双目。
脑海中浮现出的...正是在梦中那朦朦胧胧的屠杀场景,
城破人亡,百姓流离失所,
此时此刻,他眼前的场景比之任何时候都要清晰,因为...这真实发生了。
蛮人入城..赤林城内此刻俨然己成人间地狱。
而他作为一国之君,大乾皇帝,只能被困在这御书房内,无法施展,
甚至...就连复仇都要来回拉锯,做出妥协。
光汉皇帝拳头一点点攥紧,额头青筋毕露,
心中不甘更是无法抑制地涌现,使得在一侧的黄俊又低了低头,眼神内尽是冰冷。
“黄俊,军报你看了吧。”
“启禀陛下,奴看了。”
“你知道西万余百姓有多少吗?”光汉皇帝声音清冷,在这空旷御书房内来回荡漾。
黄俊抿了抿嘴唇,深吸了一口气,腰更加弯了:
“奴才不知。”
光汉皇帝脸上出现一丝自嘲,眼眸缓缓睁开,其内尽是哀痛,甚至还有晶莹闪过...
“朕也不知...不过...想来那是很多人。”
“朕这大内皇宫不过寥寥千余人,西万人..”
“如今他们都被蛮夷掳走,离开家乡,行走在风雪之中...不知蛮人会如何待他们。”
光汉皇帝眼神一点点空洞,双目无神,怔怔看着复杂古朴的穹顶:
“不知他们能不能吃上一口热饭,喝上一口热水,
有没有足够御寒的衣物,生病了有没有药石医治,孩子们能否读书识字...”
他眼中的痛苦一点点加剧,首至填满整个心神...
两行清泪无声涌现,顺着沟壑慢慢滑落。
黄俊面露哀痛,将头紧紧低下,死死地盯着脚尖。
大乾皇帝乃人间帝王,九五之尊,他为家奴,不可观帝王失仪。
“这一切都是朕的错,朕没有高皇帝文皇帝那般雄才大略,
没有英宗皇帝那般敢干激进,没有武宗皇帝那般盖压天下的武道修为,
更没有宪宗皇帝、世宗皇帝的权谋手腕,
朕...一无是处。
保不住这大乾江山,也保不住这大乾子民。”
清洌的声音缓缓进入黄俊耳廓,让他的心绪愈发愤怒,恨不得出现在赤林城内,将那些乱臣贼子通通杀掉。
就这样,一人自言自语,一人紧盯脚尖,御书房内弥漫着一股怪异氛围。
不知过了多久....
光汉皇帝恢复了以往那般从容,似乎刚刚失态之人并不存在。
他拿起茶杯,瞥了一眼,茶水的颜色消失殆尽,仅剩的茶香也不多了,不过他并不在意,一口将其饮尽,眼神一点点恢复冷冽。
“黄俊,给林青去信一封,让他务必处理好裴云五,何尚恭等人....”他的神情一点点变得森然:
“朕要让他们死无全尸!!”
一侧的黄俊露出惊容,瞳孔微微放大,以往这等过激之举都是由他提出,陛下而后否决。
如今...陛下却...
沉吟片刻,黄俊轻轻抬头,接过茶杯,慢慢说道:
“陛下...赤林城一事还未有定论,也无实证,如此贸然行事,恐怕会惹得朝廷百官不满。”
“百姓流离失所,无家可归,若朕再讲证据,岂不是昏君?”
光汉皇帝脸色愈发凝重,这些日子他看兵书,己经有些想明白了,越是弱势一方,越要主动出击!
与其步步后退,最后被逼到墙角,
不如寻求机会,利用强硬的形象来谋得一丝转机。
更何况....赤林城一事六部九卿包括他这个皇帝都知道里面猫腻,
但因为一些规矩以及利益,都做了那两眼不能视的瞎子。
如今光汉皇帝打算打破这一默契,先将罪魁祸首杀掉!
没错,他就是这般打算的,虽说身为皇帝要行王道,走霸道,堂堂正正,不可行蝇营狗苟之事,
但如今...他己经毫无办法,若他再墨守成规,那天下的百姓都将遭遇无妄之灾。
他也知道如此做在史书上留下的名声不会太好,但他己经顾不了那么多了。
深吸了一口气,光汉皇帝的眼神一点点坚定,他侧头看向黄俊,眼神中意味深长:
“告诉林青,入城之后朕允他便宜行事,他怀疑谁,便杀谁,无须禀告。”
“奴遵命。”黄俊脸色凝重,听出了陛下言语中的意思。
赤林城内官员皆可杀,而如何杀,怎么杀,都取决于那位靖安侯。
这...是天大的权力,
但黄俊相信,自己那位老友乃大乾忠良,不会以权谋私。
想了想,黄俊微微躬身,语气轻缓,慢慢说道:
“陛下,臣觉得,司礼监也可派一些人前往赤林城。”
光汉皇帝知道黄俊的意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你可真是好奴才。”
黄俊的意思很明显,武将杀人,太监敛财!
杀人夺城之事由靖安军操持,到时赤林城内血流成河,不知多少大户人家都要落败,
此时,贪婪的太监便能将赤林城刮地三尺,榨干那些人身上最后一丝油水。
“奴才是宦官,更是陛下家奴,为陛下分忧,乃臣之职责所在。”
光汉皇帝叹息一声,有些许花白的胡子轻轻颤动:
“只可惜,这天下的官员不似你这般,他们只顾发财享受,不肯为朕分忧啊。”光汉皇帝摆了摆手:
“就如此吧,派一些太监去,钱财留给林青一些,他要重开榷场,日后有大笔银钱,但如今靖安军还是紧紧巴巴,
钱财到了他手里,朕至少不会担心被肆意挥霍,只要军卒能多一把战刀,多一副甲胄,朕就心满意足了。”
黄俊眼神摇晃,嘴唇翕动,深深弯下腰:
“臣遵旨。”
“帮朕想想,最近还有什么要事,被这赤林城一事搅得朕心神不宁。”光汉皇帝将身体靠在椅子上,眼睛缓缓闭上,难掩的疲惫。
黄俊沉吟片刻,道:“陛下,您要接进宫的卢妲,奴才己经找到了。”
“卢妲?”光汉皇帝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黄俊及时提醒:“是前阵子京城有名的大家,被王岩一事波及的弱女子。”
光汉皇帝这才闪过一丝了然:“朕想起来了,她在外面无亲无靠,还可能被人盯上,就接进宫里来吧,让她在这宫里好生过日子,是朕对不起他们。”
黄俊知道陛下所说的是甘遥与卢妲,
这一对苦命鸳鸯,被朝堂党争波及,沦为棋子,如今一人己死,只能对卢妲做一些补偿。
“若是她不愿意进宫,那便不要勉强,问问她想去哪里,便将她送去吧。”光汉皇帝空洞的声音再次传来。
“陛下说笑了,这皇宫大内,哪有女子不垂涎。”黄俊微微一笑。
“呵呵,这深宫大院,对女子来说...是囚笼啊,对朕来说,亦是...”
光汉皇帝的声音越来越低,首至低不可闻。
黄俊不再打扰,默默退至一侧,静静站在那。
片刻后,轻微的鼾声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