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州,靖安军中军大帐!
林青默默坐在长桌之后,静静看着手里几封书信,
眉头愈发紧皱,军帐内的气氛也一点点变得凝重。
而在不远处,左都御史陆务升坐在那里,小口抿着杯中茶水,表情怡然自得。
不多时,林青将手中书信放下,看向陆务升,神情莫名:
“你前夜出营,是去见呼延大托?”
陆务升点头:“正是,当时我收到书信,他在城南的树林中等候,还说要归降我大乾,
老夫觉得,此等机会不能错过,便带人前去商谈。”
说着,陆务升露出苦笑:
“也正是这次商谈,那呼延大托给了我一个不可能拒绝的条件。”
“开疆拓土?”林青似笑非笑地看向陆务升,仔细想了想,
不论对于文臣武将,还是天子来说,
开疆拓土乃一等一的大事,在这等大事面前,国内饥荒遍野都可以忍受。
果不其然,陆务升轻轻点了点头:
“老夫回去仔细想了许久,虽说老夫有些冲动,
但此事对于大乾朝廷来说,利大于弊,
乃至对这赤林城周围的军卒来说,都是一桩好事,至少可以不再死人。”
林青的眉头猛地皱了起来,发出一声嗤笑:
“具体如何谈,何时谈,定了吗?”
“还未定下,本官的书信陈词己经送回京城,近些日子就会有所回复,
是打是谈,都由朝廷决定吧。”
“你觉得朝廷会如何?”林青侧过脑袋,并伸出右手拄着头颅,问道。
不知为何,陆务升只觉得军帐内气氛一变,
让他觉得心中冰冷,他眉头皱了皱,活动了一下身体,淡淡开口:
“若是有选择的机会,朝廷定然不会选择动刀兵,
况且....这是开疆拓土啊!!在我朝此等机会可不多。”
“西北...西北之地,呼延大托与拓跋砚打了好多年,没想到最后二人却凑在了一起,有趣有趣...”
林青嘴角微翘,似是在笑,但眼神中却充满冰冷,一股截然不同的矛盾情绪出现在他脸上。
让站在一侧的钟信都有些恍惚,汗毛一根根竖起,心中有些不安。
他侧头看向那侃侃而谈的陆大人,眼神微眯,觉得陆大人此事做得有些不地道。
他们靖安军与西军打生打死了将近半年,好不容易将敌人逼入绝境,
如今关系却要莫名反转,真是让他倍感怪异,
那这些日子,他们奋力厮杀,所为何?
但钟信小心翼翼瞥了一眼自家侯爷,
见他面色平静地坐在那里,只是时不时微笑点头,
似乎没有什么异议,那他作为属下,也就听之任之了。
“所以..此举不论是对彭州还是对朝廷,又或者对你我,都是一桩好事,绝对不能错过!”
不知过了多久,陆务升的侃侃而谈终于停止了,只见他兴冲冲地看向林青:
“如何?此乃十全九美之策。”
林青依旧是笑着点了点头:
“十全九美....本侯倒是觉得,让他们逃出生天,日后恐怕有大患。”
此话一出,陆务升一愣,随即面露释然:
“你说的是裴云五与何尚恭?”
林青没有说话,依旧保持笑容,但陆务升大手一挥,放声大笑:
“这二人无关紧要,让他们活便活了,
只要做成此事,朝廷威严大涨,到那时要治二人的罪,极为简单。”
紧接着他又语重心长地说道:
“他们二人不重要,重要的是城内那些草原军卒。”
林青继续微笑,轻轻点了点头:“的确如此,重要的是草原人。”
“哈哈哈,我等英雄所见略同啊。”
看得出来,陆务升极为高兴,一贯不苟言笑的他,也露出好几次大笑。
站在一侧的钟信不知为何,感觉军帐内的氛围诡异无比,
虽然侯爷与陆大人都在笑,
但钟信却能感到一股透彻心扉的寒冷,那种感觉就像...
就像大战将起,军卒们上阵厮杀前的安静,更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就在这时,一道身影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
身穿战甲,面戴头甲,腰间的战刀左右摇晃,身上还带着浓郁的血腥气味。
来人在屋中站定,不作任何言语,只是死死地盯着陆务升!
紧接着来人上前两步,用力一脚将陆务升身前的茶台踹得东倒西歪,腰间长刀更是出鞘三寸。
“平西侯,你这是做甚!”
陆务升呆呆地看着倒地的茶台,眉头顿时竖了起来,怒不可遏!
来人一把将头甲拿下,露出一张苍老脸庞,其上沟壑纵横,
但英武不凡,带着一股浓浓的暴戾气息,似乎有洪水猛兽即将到来此处!
正是刚刚结束今日战事的平西侯种应安,
他从种鄂那里听到消息,急匆匆赶来,
看到陆务升在放声大笑,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我作甚?老子在辛辛苦苦打仗,你却在后面与呼延大托和谈?
你让我对死去的弟兄如何交代?
如何面对死去的赤林军?
还有如今在城内的赤林城百姓?”
种应安双眸内充斥着血丝,浑身杀意凛然,继续说道:
“难不成你要对城内的百姓说,现在杀你们父母的仇人,
在不久的将来,你们要纳头来拜,跪地高呼!因为他是我们大乾的异姓王?”
此话一出,钟信的脸色猛地一变,
就连站在门口守候的亲卫都脸色一僵,恨不得逃离此地。
钟信悄无声息地瞥了自家侯爷一眼,
发现侯爷依旧是原本那副样子,面容冷静,眼神平淡如水,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他差点以为,如今暴怒的平西侯不复存在。
军帐内安静了许久,这才传来陆务升苍老的声音:
“平西侯爷,还请息怒,
朝廷如今有多艰难老夫不必多说,为了这场战事,朝廷付出了太多的代价,
如今有更好的办法来收场,难不成我们还如以往那般固执己见吗?
更何况....”
陆务升抿了抿嘴,深吸了一口气:
“此事若不是由我们来完成,也会有其他人来做,
王党、雍党、晋党、江南那些人,以及东南海商,他们都有力量完成此事。
就算是老夫拒绝又如何?
那封信件能送到老夫桌案,也能送到其他人桌案。
到那时,由他们来推动此事,朝廷与陛下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所以...与其将好处都送与敌手,不如抓在自己手里。”
军帐内顿时陷入了沉默,原本平西侯沉默暴躁的喘息声也一点点平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