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刻钟后,内阁首辅王无修坐在太师椅之上,面露疲惫。
而兵部尚书庄兆则站在其身后,为其轻轻揉捏肩膀,脸上带着关切:
“老师,诸位大人也是关心则乱,您不要动怒,
等他们日后看清局势就会明白您的良苦用心。”
王无修闭着眼睛,感受到身上酸痛,不时眉头微皱,不时眉头舒缓,
声音中带着平静疲惫:
“维先啊,老夫麾下你不是最聪慧之人,
一些事情也总是出岔子,
但这也有好处,能让你安心地留在这里,不去想那些蝇营狗苟。”
兵部尚书庄兆讪讪一笑,他虽然京中算学第一,
但对于朝堂政事的把控还是有些生疏,
若是没有老师帮扶,他早就在一次次朝堂斗争中黯然落幕。
“老师,如今北疆安稳,
陛下以及诸多大臣都将矛头对准了国内,
我看这京畿之地的新政是一定要开了,
而且纳兰元哲最近还去了京城卫所,美约其名是为其发放赏银,
但我看发放赏银是假,拿捏把柄是真,
那京城卫所的指挥使匆匆忙忙进京负荆请罪,只因其中有三成空缺,
但奇怪的是,五军都督府并没有对其作出惩处,
而是命其帮扶纳兰元哲,处理平安县城一事,让那些人不再作乱。
有了京城卫所的帮助,平安县城的案子也有了初步端倪,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破获。”
对于此事,王无修早早知晓,
他熟读史书,知道这是在宋国之时就曾用过的查缺手段,借用发饷的名义来试探虚实。
“此事不必担忧,京畿之地只是大乾一隅,并不会影响大局,
这新政就算是开了又何妨,我等也是朝堂大臣,手中多一些银钱也好做事。”
“只是学生怕京畿之地那些人耐不住气,
犯上作乱,掀起祸事,
那些工坊据学生所知,每年所得银钱不是小数目。”
王无修冷哼一声,面露不屑:
“吃了这么多年,也该吐出来一些了。”
庄兆瞪大眼睛面面相觑,心中有些疑惑,想了想,他开口问道:
“老师,昨日...王二爷离京了,一些人纷纷打探到学生这里,想要问一问琅琊王氏是不是不打算参与新政?”
“你是怎么回答的?”
庄兆轻轻一笑:
“学生自然不会透露半点,不过以他们的神通广大,
想来很快就能联想到那日矾楼之事,说不得还能进到西厂中去问询那被抓起来的西人。”
“他们还能去到西厂?”
王无修眼眸微微睁开面露诧异,眼内闪过一丝惊讶。
王党的一些脏活累活都是庄兆所为,
其暗中隐藏的一些力量也掌握在庄兆手中,而皇党的一些脏活累活都是西厂在做。
“若是想,自然可以...
别看这些太监都是无父无母之辈,
但若仔细找找,家中定有亲族存在。
他们都是无根之人,对待血脉亲族,难免心慈手软,威逼利诱自然能谋得一二消息,只是不知道能不能瞒得过那黄俊。”
庄兆淡淡说着,其言语中充满了肃杀...
想要在茫茫大乾找到那些太监的亲族,无异于大海捞针,
而耗费如此代价找到,不将那些太监身上的价值榨得一干二净,想来不会罢休。
王无修恍然地点了点头:“那黄俊的亲族找到了吗?”
庄兆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心中犹豫万分,最后还是轻轻开口:
“找到了,他的父母虽然早早死去,
但其家中还有几个叔叔,早些年逃难去到了柳州边陲,
但....学生找到他们时....”
“怎么?有什么变数?”
“他们的亲族在一年前死于非命,被陌生人劫财而杀,七十多口无一幸免...
学生想要从当地衙门调来案档,但发现案档早己被摧毁,所以无从查起..”
“哦?居然还有此事。”
王无修的眼睛缓缓睁开,眉头微皱在心中细细思量。
黄俊这个太监一身武学修为高超,在那些阴谋诡计上也同样如此,
其掌控的东厂西厂给朝廷百官带来了许多麻烦,居然还有人行如此之事。
“学生也觉得荒唐,所以派人仔细开关查案,
最后发现..动手之人极有可能是宫中的人,
在去年八月,一些太监以祭奠皇亲祖地为名,出了京城,半月而归。
而那些人也是死在这半月之内,
并且这些太监在回到皇城之后便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任凭学生如何查找也找不到他们的蛛丝马迹。”
“你是说...是陛下做的?”
王无修眼睛眯了起来,浑身充满危险气息,心中巨大不可抑制地蔓延。
不过他很快便反应过来,眼中闪过一丝错愕,震惊之色浮于眼旁...
“黄俊自己做的?”
庄兆脸色凝重,沉默许久后,轻轻点了点头:
“这也是属下心中所猜,失踪的那些太监大多分布在太后寝宫周围,
平日里用作监视,但那些人做此事己经有半年之久,
想来...是趁其更换的时候,让其发挥余热,
能做到此事的,只有宫中的几个大太监和黄俊。”
“那几个大太监胆子小,而且年事己高,不敢得罪黄俊,此事不是他们做的。”
“学生思来想去也觉得不是陛下所做,陛下虽然手段愈发精进,
但并不是心狠手辣之人,对于贴心之人保护得极好...”
“那么就只能是黄俊自己做的?”
王无修眸光闪烁,其内精光灼灼,心中充满忌惮。
太监大多是无依无靠之人,一生荣华富贵只能心系于皇室。
但在皇宫之外,难免还有诸多亲族,这会与其产生干系,
不知多少大太监都是因为亲族而一脚踏空,再无翻身之地。
黄俊此举,可谓是忠心耿耿,永绝后患。
王无修面露感慨,轻轻叹息:
“大争之世来临,这天下间的英杰越来越多了。”
“老师...真有那大争之世?”这次轮到庄兆面露诧异。
“每逢乱世,国朝崩落,气运崩散,
总有一些幸运儿获益其中,得天地垂怜,在乱世中取得一席之地。
但终究难以为继,最后在真正天命所归之时,他们也将落于沉寂。
此事并非老夫胡言乱语,而是老夫在王家祖宅中从一本古籍中看到,
而琅琊王氏每每到这个时候也将隐于尘世,
不再参与朝堂纷争,静静等待下一个王朝来临。”
“那....那王二爷离京?岂....岂不是?”
庄兆面露错愕,他是寒门出身,只能依靠于王党,并不知道这件事情...
王无修一改刚刚的凝重,轻轻一笑:
“与此事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