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随安就那样蹲在她面前,压根不打算挪动。
更不打算放弃把她背回家的决定,就蹲着。
夏又也迟迟不动。
两个人就这么僵持着。
气氛怪异又尴尬。
“上来。”路随安放柔了语气。
这次不再是要求,而是请求。
夏又看着他。
蓝白色相间校服外套没能遮住的脖颈修长,偏白的皮肤在路边商店泄露出来的余光照耀下泛着莹白。
少年生得高大,身形比起同龄人虽然瘦了些,但肩膀依旧宽阔。
但其实小时候,都是她这个姑娘背着身体不舒服的他走回家的。
那会她的个子比他高多了...
结果现在,还得跳起来才能和他一较高下。
原来时间在不知不觉中真的改变了很多很多东西。
夏又心底一软。
她叹了口气,并不足够的耐心以及胃部的疼痛,使得她在这场拉力赛中首先败下阵来。
“那你别嫌我重。”
说完,她伸出手,从后边勾住路随安的肩膀,小心翼翼将整个人的重量往他身上放。
她身材匀称,即便是吃多了,平日里跑跑跳跳的也早就消耗完了,根本就重不到哪去。
路随安轻而易举就从地上站了起来。
一只手在后边护着她,一只手拎着那个蛋糕盒子,朝着家慢慢走去。
路灯将他的影子拉长。
初秋的夜风吹得人一激灵。
夏又整个人都贴着他的背。
稍稍呼吸,对方身上淡淡的柑橘柠檬味道便传过来,干净清新。
让人恍惚间有种置身于八月流火的盛夏傍晚错觉,心驰神往。
“路随安。”
她小声喊,因为胃部还在时不时抽疼所以说话时尾音轻颤,莫名可怜。
“我在,你说。”路随安回她。
“我觉得你最近好像变了个人。”她这样说道。
路随安不解:“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明明以前都只会去家长老师那里打小报告,告她状。
现在...
就好像是被偶像剧的温柔男二夺舍了似的,突然间开始照顾她。
而且现在叫她的时候都是喊名字,不再跟以前一样,叫她的外号‘单细胞生物’了。
“你该不会是那什么...我吧?”
她边笑边问,本是开玩笑的语气,连重点的那两个字都刻意模糊去了。
只可惜才笑了两下,就被疼得直大喘气,反应幽默极了。
路随安似乎能够想象得到她抽气的模样,也忍不住,跟着笑出来。
跟他平时那副死装高冷,沉默理智冷静的学神形象相去甚远。
却是结结实实生活在这个平凡尘世间的某个人。
某个名叫‘路随安’,与夏又一齐长大的少年。
“你不许笑!”
她厉声,像个张牙舞爪的猫,亮出剪得干干净净的指甲,试图发出毫无警示意义的警告。
路随安反倒笑得更厉害了,连带着背上的夏又也跟着抖。
她被吓得下意识就狠狠甩过去一掌在路随安背上,“别笑了,万一我摔下去残疾了你负责啊!”
有点像小情侣小打小闹。
路过的人投来目光。
“好好好,我不笑了,”
路随安深呼吸,再次站正,迈开步子往前走。
“你刚才问我什么问题来着?”路随安问,笑得太过开心,连过目不忘的记忆力都出现了点问题。
夏又哑巴了。
这种话就跟试吃自己从来没试过的食物是一个道理。
可以尝试第一口,但绝不会有第二口。
同样,也绝不会再问一次。
甚至是把那两个字问出口。
至少不是现在问。
“没什么。”她回,语气轻快。
“快点走,我困了,要回家睡觉!”
路随安拿她没办法,失笑:“知道了。”
速度加快。
回家的那条路好像十年如一日,从未变过。
夏又以前是这么认为的。
可今天被路随安背在背上时,她才发现原来很多东西都变了。
小时候最喜欢的那家小超市的招牌在日月摩挲中褪去颜色,原先总是显示不出绿灯的红绿灯被换成了新的,伫立在斑马线尽头。
路口的文具店变成了一家新的奶茶吧,早餐小铺搬进了正经店面。
她只是习惯了,所以从不觉得这样的变化是变化。
春夏秋冬都成了习惯的一部分。
可当她冷静下来去看,才会如同人感知到冷暖那样,有了实感。
就像被她当做与膝跳反射一样的本能的‘拒绝’,其实也不过是她被迫施加给自己的‘习惯’。
“路随安。”她又喊。
“嗯。”少年低声应。
“谢谢。”
路随安只当她是在谢背着她回家这件事,不以为然。
但只有夏又她自己知道,她是在谢路随安这个人。
谢谢他让她开始萌生,并决定改变这个‘习惯’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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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家时候胃痛已经缓解了不少。
但路随安还是从家里翻找出了能止疼的药,亲眼看着她吃下去。
随后就是进入甜甜的梦乡。
翌日又恢复满血状态。
栗子蛋糕成为了夏又的早餐,被她全都吞进肚子里。
高三的生活就在这种不断上课、吃饭、学习、睡觉的日子里一点点溜走,众人偶尔嬉笑打闹。
但剩余时间都被试卷夺去了全部精气神,倦意笼罩着整个班级里的每个人。
初秋凉风变为了晚秋的萧瑟,绍城的气温直降。
扫紫藤萝长廊的班级从高三轮到了高二。
十一月到了。
第二次月考也到了。
走廊上堆满每个班每个学生的书籍,比人还高的习题册已经成了常态。
“明天你有信心吗?”夏又磨磨蹭蹭收拾书包。
明天就是第二次月考的第一场考试,为了方便,原本的双人桌已经分开成了单人桌。
夏又和蒋梦露之间也隔开一小段距离。
两人像是牛郎和织女,苦苦遥望对方。
蒋梦露:“还算有吧,怎么说这次也是拜托了路学神继续补习的。”
为了不翻车,几人又找了路随安补习。
强度比较上次简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弄得食物链底层的李景杰和蒋梦露一阵叫苦不迭。
连黎绍这个旁听的也莫名其妙被安排做了好几套试卷。
“唉...回家补觉吧。”夏又无奈。
众人稀稀拉拉出了校门。
快走到家时,夏又下意识抬头看,目光登时定住。
“路随安...你下午放学的时候进过我家了?”夏又问。
路随安自然是否认。
她抬手指向三楼:“那我家的灯为什么是开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