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受苦的明明是我妈,才不是我爸。”
夏又的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这桌的每个人都听见。
包括来敬酒的夏正阳和魏柔两人。
众人目光皆带惊讶,不约而同望向她。
夏又的个子在南方女生里算是中等,头小脸小,身子也瘦所以看上去难免娇小些。
夏天时的短发已然变长,规整绑在脑后,不施粉黛的脸蛋上满是青春洋溢的胶原蛋白。
明明看上去就是个十足乖乖女的模样,却在最令人意想不到时说出了最为‘叛逆’的话。
一双杏眼直勾勾看向这个家里年纪和辈分最高的岑舒兰。
不带半点畏惧。
连往日以性格泼辣闻名的二姑姑都满脸震惊地看她,明显愣住了。
“你说什么?”
岑舒兰率先反应过来,回过头看夏又,拔高了声音,好撑起她作为长辈的气派与气场。
哪只夏又根本不害怕,又把自己的话重复了一遍:“我说,您的话说错了。”
她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声音虽不比岑舒兰大,可吐字清楚气息平稳。
气势半点不逊色。
“明明我妈也因为这段婚姻受了苦,但您为什么对她的苦难视而不见?只心疼我爸?”
“而且还要把所有责任和过错都推到我妈身上?奶奶您自己不也一样是女人吗?”
夏正阳压低声音呵斥:“夏又——!”
“你这是对你奶奶说话时该用的语气吗!”
旁边的魏柔轻轻拉了两下夏正阳的衣袖,似乎是在示意他注意场合。
岑舒兰将酒杯狠狠往桌上一砸,怒意上了眉梢,手还没抬起来就打算开骂。
旁边的大姑姑眼疾手快,立马抚上去小声安抚:“妈您别生气,孩子嘛,说话难免没分寸。”
“又又啊,快和奶奶道歉。”
夏又冷着脸,不为所动,继续发问:“我没说错,为什么要道歉?”
夏正阳抬手指她:“你——!”
夏又视线扫过这张桌子上坐的每个人,声音里不含半点情绪:“我没有说错,为什么要道歉?”
“我妈生下的是女孩怎么了?难不成奶奶她不是女人吗?”
“难道不是大姑姑这个女人牺牲了自己的未来,去外边打工挣钱养家,换来二姑姑还有爸你的大学学历和现在一切的吗?”
“奶奶瞧不起我妈,瞧不起我妈生下的孩子是女孩,不就是在瞧不起她自己,也瞧不起她自己的女儿吗!”
说完,夏又果断转身离去。
她身后,夏正阳等人想劝阻,可担心事情闹大被来客看笑话,只得作罢。
一群人亲眼看着夏又身影消失在人群中。
大厅热闹依旧,这点小插曲就像是小石子落入海底一般,只是轻微发出了点动静,便再次被淹没。
夏又穿梭过那些坐满了宾客的桌子,埋着头,步伐加快。
路随安本就无心这种宴席,即便是被陈明湘女士再三叮嘱了,也始终放不下心。
才拿起筷子犹豫要不要夹菜的功夫,一个抬眸,他便瞧见那抹娇小背影。
夏又推开大门走了。
路随安忙放下筷子。
“爸、妈,我先不吃了。”说完,他已经消失在位置上。
陈明湘和路和文两人连开口的功夫都没赶上。
“算了算了,孩子大了管不住,随他去吧。”路和文无奈。
陈明湘叹了口气:“这孩子只要碰到和又又有关的事情就静不下来。”
夫妻俩摇摇头,只得作罢。
——
夏又快步走出大厅后,绕过拐角径直上了电梯下到1层酒店大堂。
走出去后,电梯门口地旁摆着的喜宴迎宾牌上的印着的‘新郎夏正阳’五个字,看得她直犯恶心。
今天这整场婚宴都弄得她不舒服。
她本不想闹事的,毕竟这场婚宴的主角不光是自己的父亲,还有魏柔魏阿姨在...
魏阿姨是无辜的。
自己的家庭并非她插足拆散,她也从不曾做过对自己亏欠的事。
但她实在是无法忍受奶奶对自己母亲那样的诋毁。
还有她自己长久以来被奶奶的区别对待。
“浑蛋...”夏又小声咒骂。
她跑到了酒店的花园这边。
静悄悄的。
因为是冬天,所以这里鲜少有人。
树上的绿叶黄的黄掉的掉,花园里的三角梅倒是依旧精神,成了这个花园里唯一的美景。
她索性蹲在三角梅旁的台阶边。
双手将自己与膝盖紧紧拢住,缩成了一团。
路随安找到她时,她正蹲在那,红着眼睛小声咒骂着什么。
白色的羽绒服几乎包裹她整个身子,半张脸也隐在衣领中,好像个麻薯团子。
“唉...”路随安叹了口气,嘴角的笑容一时也不知是无奈还是喜悦。
他手指摸索到衣服口袋里随便装的,从父母那里收到的几颗喜糖。
稍微调整好呼吸后,他迈开步子走过去。
停在夏又身旁,手指将其中一颗玉米糖递给她。
“下次要蹲,就找个逆风的地方,你这样容易被吹感冒。”路随安开口。
夏又吸了吸鼻子,抬头望他,眨眨眼。
少年一如往常,总是将自己的头发和衣服整理得干干净净的,看她时永远不似对旁人那样冷漠。
还有那颗糖...
“从宴席上拿来的,我才不吃。”她这样说道,赌气的样子像个小孩。
路随安失笑,学着她的动作,跟她一样蹲下来。
“玉米糖可没有错,它怎么知道自己会成为喜宴上的喜糖呢。”路随安回。
夏又侧过头,不服气回怼:“你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这会子脾气上来了,对谁都做不到像往常那样客气。
路随安倒也不生气,“那你愿意告诉我都发生了什么吗?”
“我洗耳恭听。”
他的声音总是很冷静,少年独特的青涩音色像潺潺山泉,一点点浇熄那些上头的怒意。
令原本还在生气的夏又迅速平静下来。
她又一次把脸埋藏进羽绒服衣领里,把刚才在宴席上发生的事情仔仔细细说了个清楚。
“事情就是这样...”
说完后,夏又默默又将手臂拢紧了些。
怒意褪去后,她心里生出些委屈。
都是女子,可偏偏奶奶岑舒兰却对这个身份显得极为厌恶。
她不理解,却也更不理解为什么就因为自己不是男人,会让奶奶这样记恨自己母亲。
明明奶奶自己也是母亲啊...
“那既然你这么生气,为什么不和你奶奶理论清楚呢?”路随安问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