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买车票,到了车站之后打车过来吧。”
结束和父亲夏正阳短促的电话后,夏又脑子里只剩下这句话。
她本是打算问问魏柔魏阿姨的状况的,出于好意。
毕竟之前魏柔照顾过她,如今更是她的长辈。
还有……
她考了641分,可以去帝都的大学了,所以她有底气,也有实力站在父亲夏正阳和奶奶岑舒兰面前耀武扬威了。
但夏正阳理解错意思,还以为她是问魏柔的孩子生出来了没,于是便留下话让她买车票过来医院看。
“你怎么了?”
旁边的路随安看见她通完电话后魂不守舍的模样。
夏又摇摇头:“没事。”
可她随后又喊:“路随安。”
“你说我如果去医院看魏阿姨,会不会…很怪?”
路随安还不知道魏柔正在生产一事,以为是魏柔身子出了什么事,夏又好心关心她。
“只是去看看而已,应该没人会说你什么的。”
“要是你害怕自己一个人,我可以陪你去。”
反正他在家里闲着也是闲着,陪着人一起去至少能在关键时刻护着她点。
但夏又这次却一反常态坚决拒绝他。
“那我去了。”说完,夏又转身就进了店内。
她找路和文请了一天假,说是要去南江市一趟。
路和文那边消息灵通着呢,前脚才把夏又查成绩那视频发给夏正阳,后脚就收到夏正阳发过来,带魏柔去医院生产的消息。
夏又这会来找他请假,他当然会同意,而且直接把她的假期改成了两天。
去南江市的大巴车夏又不是第一次坐,早就不害怕了。
去车站买完车票后上车,按时踏上那条高速路。
她戴着耳机,坐在靠窗那边看风景发呆。
几个小时转眼便过。
下车出了车站,她先是给母亲周蓉发消息说自己来南江市了,又从父亲夏正阳那儿问来了医院的详细地址和手术室的具体楼层。
然后轻车熟路拦下辆出租车赶过去。
南江市也下了小雨,雨滴比米粒还小些,细细密密打车出租车的车玻璃上,将城市的繁华高楼扭曲。
天却不算阴沉。
去医院的路,出租车开了足足快两小时。
到了医院,夏又迷了路。
她虽然知晓详细地址,可南江市的市一医的大楼有十几栋,像是蜘蛛网一样连在一起,抄近道的话一不小心就会走错。
几次三番,她只得找医院的医护人员问。
等她终于搞清楚怎么过去时,夏正阳的消息来了——
【爸爸】:你还没到吧?
【爸爸】:你魏阿姨生产完了,你干脆直接到病房里来吧,5号楼的7层。
“…”
又是一顿折腾。
半个小时后,夏又站在病房门口,抬头看门旁边墙上的板子。
上边清楚写着‘魏柔’两字。
虚掩起来的门内传来点点动静——
“哎哟我的好孙子,奶奶抱啊!”
“小魏辛苦了,好好休息着。”
“妈,我也想看看表弟。”
是奶奶岑舒兰还有大姑姑,以及大姑姑家的小儿子的声音。
夏又脑袋里的雷达响了。
她深呼吸,推开病房门。
单人病房内的几人顿时都被吸引过去。
看见是夏又,岑舒兰刚才对着小孙子笑意盈盈的脸立马变了个天。
其余几人倒是没怎么。
“又又来了。”病床上的魏柔虚弱出声。
一身白色的印花睡衣,头上戴着个毛线帽子,头发简单绑在脑后。
眉宇间满是疲惫,记忆里红润的脸这会子却白了好几度,唇色也远远算不上健康。
夏又微微皱起眉头。
“魏阿姨,你身体没事吧?”她问。
明明是夏季,单人病房里的空调温度却只堪堪开了个27度,只起到个抽湿的作用。
“阿姨没事。”魏柔回。
“听你爸爸说,你高考成绩出来了,多少分啊?”
夏又格外有底气:“641分。”
怀抱婴儿的岑舒兰动作明显一僵。
大姑姑也是。
大姑姑家才刚小学毕业的小儿子忍不住发出感叹:“哇!表姐好厉害!”
众人明显都沉默了。
除了魏柔。
她笑了笑:“这个成绩好啊,可以报帝都那边的985了。”
985……
这个家里到目前为止还没人上过985的大学。
即便是曾经学习成绩优异的夏正阳,也只是读了个普通一本。
“嗯,我已经在选学校了。”夏又点头。
刚说没两句,护士就进来,准备教魏柔带新生儿第一次喝奶。
见病房里好几个人来探望,护士提醒:“病房里人太多了不利于宝妈休息,探望完了就赶紧走吧。”
大姑姑听了,便带上小儿子离开。
岑舒兰垮着脸,把孩子交到护士怀里,出了病房门。
病床上的魏柔开口:“老夏,我爸妈应该快到了,你去医院门口接下他们吧。”
“好,我这就去。”
病房里一下子就空了。
夏又坐在靠窗的长沙发上。
护士正轻声细语指导魏柔这个新手母亲哺育孩子,偶尔有点婴儿低低的哭吟传来。
好一会儿后,孩子似乎是吃饱了,哭吟声止歇。
护士细细嘱咐了几句后便离开。
病房内很安静,微风掀起树叶摩挲的声音偶尔传来。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魏柔躺在病床上没起来过,见人都离开了,她轻声喊:“又又。”
夏又立马起身走过去,安静站在床边,等待魏柔余下的话——
“阿姨对不起你。”
夏又怔住。
“阿姨明明说过想和你好好相处的,但每次你爸爸对你动手的时候,阿姨都没能拉住他。”
魏柔的声音很轻,气若游丝,但吐字还是清楚的。
缓缓地,把一字一句完完整整说完。
“跟阿姨您没关系,是我爸的问题。”她回。
魏柔于她,严格来说就是个没什么感情基础的长辈。
话说难听点,甚至就是个认识的人。
根本没必要护她,更没必要向她道歉。
但魏柔却摇摇头。
“阿姨也是女人,虽然不能够百分百体会你的痛苦,但多少也能懂得一点,可阿姨却没能够……”
夏又沉默了。
父亲夏正阳的每次道歉都带着利益条件,奶奶岑舒兰自始至终的瞧不起与沉默……
这些,都让她早就对这个家失望透顶。
但真正令她觉得这个家无药可救的那一刻,其实是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