审判长看向辩护席:“辩护人,还有没有什么要补充的?”
宁稚拿出手机,说:“请大家拿出手机,用一款叫做XX的浏览器搜索‘颈动脉’三个字,看看搜索框的下弹内容会跳出什么。”
程儒言第一个拿出来,找到XX浏览器,搜索‘颈动脉’三个字,搜索框自动带出几个词条,第一条就是“砍中颈动脉会死吗”。
合议庭三位法官也看到了。
宁稚说:“‘砍中颈动脉会死吗’,不是被告人主动搜索,而是浏览器搜索框自动带出。”
公诉人:“但是被告人她点了。搜索框带出了好几条词条,她别的不点,怎么偏偏去点了这一条?”
宁稚:“使用手机的过程中,很容易出现手滑而误点内容的情况。”
审判长和两位审判员小声商量了什么后,说:“公诉人还有没有什么要问的?”
公诉人:“回审判长,我方没有问题了。”
审判长:“现在休庭,下午3点继续第二场庭审!”
审判长法槌一落,宣布第一场庭审结束。
宁稚立刻看向许小屏,给了她一个肯定的眼神。
许小屏双手戴着手铐,对她点了点头后,被女庭警押下法庭。
宁稚心事重重地收着东西,低声问程儒言:“被告人的手机搜索记录,合议庭会相信是她主动去点的吗?”
程儒言回想几秒,说:“第二个问题确实是搜索栏自动弹出,合议庭有人相信许小屏是有意点击浏览,就有人会相信她是手滑。这本会当成许小屏的主动行为,但你已经尽最大努力帮她辩护了。”
见宁稚情绪低落,他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你表现很好,别有负担,尽力就好。好了,走吧。”
俩人走出法院大门,立刻有记者上前来。
话筒和摄像机伸到宁稚面前。
记者:“宁律师,残疾人许小屏杀夫案,为何从一开始的公开审理改成非公开审理呢?这其中是有什么隐情吗?”
宁稚深吸一气,说:“因为案件涉及当事人和证人的隐私,所以我们申请了非公开审理。”
记者:“那宁律师您能说说这案子现在是什么情况吗?许小屏死刑的概率大吗?”
“现在还不知道,但我们会尽力为许小屏争取减轻刑罚。”宁稚拨开话筒,下了楼梯。
话筒和摄像机登时来到程儒言面前。
记者:“程律师您能说说案子现在是什么进展吗?”
程儒言:“许小屏不认罪,宁律师也找到了关键证据为她脱罪。案子具体是什么走向,请各位继续关注!”
记者一听有关键证据脱罪,都兴奋了,跟着程儒言屁股后面追问:“能说说是什么证据吗?”
程儒言摆了摆手:“案子还在审理中,还请大家继续关注。”
他阔步朝停车棚走去,人一靠近,车子自动解锁。
宁稚打开后备箱盖,把箱子放进去,拉开副驾车门坐了进去。
程儒言启动车子,离开法院。
宁稚胸口闷闷的,难以放松。
她越发害怕赵春梅的证人证言用处不大。
“这个案子网上热度很高,今天冲上热搜了。”
听到程儒言说话,宁稚回神:“许小屏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底层女性,为什么她的案子会受到这么多关注?”
程儒言手中方向盘转了个大弯,笑了下:“据不完全统计,中国有30%的女性遭受过家暴,这个比例,意味着接近2亿的女性,曾经经历过,或者正在经历许小屏经历过的事。这个案子受到关注是必然的。”
宁稚没心情去看热搜,直接问道:“网友们怎么看?”
“有些人心疼许小屏的遭遇,对她杀夫的事情觉得很痛快;有些人恨她,希望她判死刑。”
宁稚嘲讽地笑了下:“希望她死刑的,都是那些家暴老婆的渣男吧?”
“也许。”程儒言侧过脸看宁稚,“这个案子热度高,你好好做,对你将来想开女性律所有好处。”
宁稚点点头:“明白了。”
俩人回到君天所,简单吃过午餐,宁稚开始复盘早上的庭审,没有任何休息,两点钟又和程儒言前往房山。
他们接到赵春梅后,出发去法院。
赵春梅坐上程儒言的车,惊喜地这里摸摸那里看看:“律师小姐,这车很贵吧?”
宁稚不知道这车是什么系列,更不清楚价格,但劳斯莱斯很贵还是知道的,随口说道:“几百万吧。”
赵春梅羡慕道:“还是得读书,有文化才能挣大钱昂!”
宁稚没空闲聊,交代道:“你出庭作证后,公诉人一定会抓着你的职业攻击你,但他们不会抓你也不会起诉你,你一定要稳住!”
赵春梅点点头:“就像昨晚排练的那样?”
程儒言看一眼后视镜里的赵春梅,严肃道:“没有什么排练,你所说的一切,都基于你自己亲眼所见、亲耳听到!”
赵春梅:“当然是我自己亲耳听到的啦!我这人虽然没文化,但我记性好,别人说过什么话,我都能记住!”
程儒言没再说什么,专注开车。
进了法院,宁稚先安顿好赵春梅,自己才去换律师袍。
她拉着箱子进法庭,摆放诉讼材料,严阵以待。
法庭书记员宣读完法庭纪律,合议庭三位法官入席。
法槌敲响。
审判长对第一场庭审的主要内容进行了简要回顾,接下来继续法庭调查。
公诉人发问许小屏:“被告人,你在警方的笔录中说,当晚因为被害人对你实施了家暴,双方肢体冲突中,你随手拿了菜刀,一刀砍中被害人的脖子,导致被害人失血过多死亡。”
宁稚一听,立刻警觉地看向许小屏。
当晚的实际情况并不是这样。
许小屏为了隐瞒杀害马远车的真实动机,才谎称肢体冲突中误杀马远车。
现在公诉人拿这个大做文章,指出许小屏给了假口供,是为了让合议庭对许小屏有先入为主的印象。
宁稚看着许小屏。
许小屏紧张地低下头,本就矮小的身体,看上去更小了。
她低着头,小声地说:“我确实是跟警察这么说的。”
公诉人:“合议庭,我方申请传唤证人出庭作证。”
审判长:“同意。”
一名穿着警服的人坐上证人席。
公诉人:“证人,请你介绍一下自己。”
证人:“我是房山区XX派出所警员,警号为XXXXXXXX,我在2024年6月2日凌晨3点10分左右抵达房山区XXX院,逮捕了本案的被告人许小屏。”
公诉人:“你进入案发现场后,看到了什么?”
证人:“我看到本案被告人许小屏,跨坐在被害人马远车身上,手中拿着菜刀。”
公诉人:“被害人当时是什么状况?”
证人:“被害人当时躺在床上,身上只穿一条内裤,双眼紧闭,脑袋与脖子有将近一半的分离,歪向一边,已无生命迹象。”
公诉人看向合议庭:“审判长,如证人作证,被告人并非在肢体冲突中误杀被害人,而是等被害人熟睡后,对他进行了谋杀!”
审判长看向辩护席:“辩护人,有没有问题要询问证人?”
宁稚咽了咽嗓子,把话筒拉到身前:“审判长,我方没有问题。”
审判长:“证人退庭。”
公诉人:“审判长,我方申请传唤下一位证人出庭作证。”
审判长:“同意。”
下一位证人在证人席入座,是本案的主办法医。
公诉人:“证人,请你告诉法庭,本案的被害人是怎么死亡的?”
证人:“被害人因为颈动脉被利器切断,导致大出血死亡。”
公诉人:“能从被害人颈动脉的伤口推测被害人是在什么情况下被杀死的吗?比如说,双方肢体冲突中被误划到颈动脉,或者被菜刀直接砍中?”
证人:“被害人颈动脉上的伤口平整,受力均匀,更符合被凶器垂直砍中的情况。且被害人死亡时,身上没有挣扎的痕迹,推测为熟睡中被杀害。”
公诉人:“由此可见,被告人一开始就向警方提供了虚假的口供,故意隐瞒自己谋杀熟睡中的丈夫,试图以误杀来逃避罪行!案发当晚12点多,被害人早已停止对被告人的家暴,被告人在经过长达一个月的谋划后,谋杀了被害人!”
审判长:“辩护人,还有没有问题?”
宁稚:“回审判长,我方申请传唤证人出庭作证。”
审判长:“同意。”
马远车在废品回收站的同事在证人席入座。
宁稚:“证人,请你介绍一下你自己。”
证人:“我叫孙发财,和马远车一起在房山回收站工作,平时也一起喝喝小酒什么的。”
宁稚:“你和马远车认识多少年了,关系如何?”
证人:“我和老马认识十几年了,关系挺好的,平时都会互相说说家里的事儿。”
宁稚:“马远车如何跟你形容本案的被告人许小屏?”
证人:“老马看不上许小屏,说如果不是自己家穷,四十多岁还讨不到老婆,才不会娶一个残疾人,说一旦许小屏生下儿子,就要把她赶出去。”
宁稚:“马远车有没有跟你说过,他对许小屏使用过家庭暴力?”
证人:“有的,他经常打许小屏,一有不顺心的就打她。许小屏有时候捡了废品来回收站卖,我们经常看见她脸上有伤,她的原本头发很多很长的,现在也被马远车薅光了。”
宁稚:“马远车有没有说过,自己为什么要家暴许小屏?”
证人:“他说许小屏连连生了两个赔钱货,现在都快五十了,估计也生不了儿子了,干脆把她搞死,自己重新再找一个生儿子。”
宁稚:“你所说的‘搞死’,具体是指什么?”
证人:“马远车他不给许小屏半毛钱买菜,也不让许小屏出去工作,他说这样就能把许小屏饿死,结果许小屏自己出去捡废品换钱买菜,马远车有时候说,既然饿不死,那就打死算了。”
宁稚:“马远车除了对许小屏家暴,他还有没有什么对不起许小屏的事情?”
证人:“马远车长期去嫖娼。”
宁稚:“你说的长期,是多久一次?”
证人:“一个月得有十来次。只要许小屏不行,他就得出去嫖。”
宁稚:“他是随机寻找性工作者解决自己的性欲,还是找固定的?”
公诉人:“反对!被害人的私生活,与本案无关!”
审判长看向宁稚:“辩护人,不要提问跟本案无关的问题。”
宁稚:“审判长,本案这起悲剧,与被害人旺盛的性欲密切相关。”
审判长:“证人请继续回答问题。”
证人:“他都回老家涞水找一个叫赵春梅的女人,俩人好几年了,他还把赵春梅介绍给我们,但我们都觉得赵春梅岁数太大了,就没去。”
宁稚:“你认为马远车性欲旺盛吗?”
证人:“旺盛!我们都说他有瘾,一天不搞就会死。”
宁稚看向合议庭:“审判长,我方申请传唤临时证人赵春梅。”
公诉人:“反对!审判长,辩护人所传唤的证人并未在证人名单内!”
宁稚:“立案后,我方一直在寻找新证据、新证人,直到昨天晚上,才从涞水派出所接到赵春梅,实属紧急。”
合议庭三位法官低声交换意见后,审判长敲响法槌:“同意传唤!”
赵春梅在证人席入座。
宁稚:“证人,请你介绍一下自己。”
赵春梅小心翼翼地看着合议庭:“各位法官好,我叫赵春梅,曾经向马远车卖过春。”
宁稚:“证人,你所说的卖春,是指马远车付钱给你,而你向他提供性服务吗?”
赵春梅点点头:“是的。他以前在涞水时,就经常来找我,我从没涨价过,这么多年来,一直是50块钱,所以他一直都找我,去了北京后也还是回来找我。”
宁稚:“你们之间的性交易有多少年时间?”
赵春梅:“记不清了,得有十几年了吧,跟他大闺女差不多岁数,因为我记得他第一次来找我,说是老婆坐月子不方便。”
宁稚:“你们除了性交易,还有没有其他交往?比方说,互相聊彼此的生活?”
赵春梅:“会呀!这么多年,老熟人了,聊聊天很正常。”
宁稚:“在你看来,马远车和其他男人比起来,在性事上,有没有什么不同?”
赵春梅:“他绝对有瘾!六十多岁的人了,比二十多的小年轻还能搞!每回都把我折腾得要死不活的!如果不是看在多年老熟人的份上,我压根不想接他的单!”
法官敲响法槌:“证人,请注意措辞!”
赵春梅吓得脖子缩了一缩。
宁稚:“他平均一个月来找你几次?”
赵春梅:“今年之前,他一个月能来个十来回。过了年后,他来得少了,我觉得他去找别的女人睡了。我说他,他说他没找别的女人。”
公诉人:“反对!辩护人的问题与本案无关!”
审判长看向宁稚:“辩护人,请进入重点。”
宁稚点点头,继续询问赵春梅:“马远车说他没找别的女人,然后呢?”
赵春梅:“马远车他竟然说——他大闺女来了例假,长大了,可以上了,他要上大闺女,不花钱,再也不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