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皮沉重得厉害。
孟檀音尝试了好多次,才成功地让一抹光亮进入了自己的视线。
天花板上的灯泡很亮,有些晃眼,令孟檀音多眨了许多下才堪堪适应。
身旁的人见她睁开了眼,神情纷纷有些激动。
孟檀音目光转了转,发现身边是警局的同事与几名护士,那天与她聊天的女孩子凑的最近,此时满面喜色地说着什么话。
但孟檀音此刻没有助听器,难以听清。
有人去喊了一声过来,随着医生一同赶来的还有肖煦,肖煦走上前来将一个盒子放在了离孟檀音最近的那名同事手中。
那女生对于手中的东西愣了愣,看清是什么后便了然。
女生将孟檀音扶着坐起,打开盒子,取出其中物品戴在了孟檀音的耳侧。
是助听器。
瞬时,周边的嗡嗡声化为一句一句清晰的话语传入耳中。
“孟医生!你终于醒了!”
“孟医生,你已经昏迷了半个月了,大家都很担心你!”
围在病床边的众人纷纷为医生让出道路,让医生为孟檀音检查身体状况。
“身体还有些虚弱,但没有大碍了,最近可以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补充维生素。”
“毕竟昏迷了半个多月,也没有进食,身体有些虚弱也是正常的。”
孟檀音点头道谢:“好,谢谢医生。”
临走前,医生补充道:“其实我也姓孟,你们一口一个孟医生我真的会觉得在叫我。”
一旁的护士忍俊不禁笑出了声。
孟檀音也笑了笑。
待医生走后,孟檀音第一时间看向肖煦,询问道:“檀斐呢?他怎么样了?”
“檀队在隔壁病房。”
闻言,孟檀音就要下床去看,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还在吊水。
一旁的同事忙制止了她,劝道:“孟医生,你别着急,身体要紧,檀队暂时还没醒,晚点再去吧。”
孟檀音一颗心霎时悬起,焦急询问:“还没醒吗?他伤得是不是很重?”
肖煦解释道:“檀队已经脱离生命危险了,只是还处于昏迷状态。”
孟檀音本就苍白的脸色更是白了些,但同事对她的担忧也不假,她也不好当面辜负他人的好意。
心中想着等她们离去,自己再去檀斐的病房看一看,又忆起那时对檀斐发布的追捕令,心中一紧,忙问道。
“那起案件怎么样了?”
肖煦动作一顿,轻轻点了点头。
“已经结案了,凶手是季封昀,他身穿女装进入了范茜的房间,那日我们赶到时他已经当场死亡。”
他心中愧疚,作为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伙伴,他竟然真的选择了怀疑檀队。
思及此,肖煦的表情苦涩地叹了一口气。
而另一名同事也重重叹了一口气,直言道。
“唉,我当时竟然也怀疑了檀队,真的有些不敢面对檀队了。”
又有另外几人亦陷入了沉默,现场气氛忽地陷入了低落。
孟檀音微微一怔,轻声道:“这不怪你们,只怪凶手太可恶,竟然将这么一顶帽子扣在檀队身上。”
“你们只是心中怀疑,并没有伤害过檀队,不是吗?”
“如果心里过意不去,就在心中为他祈祷吧,希望他早点醒来,早点回到我们身边,继续做我们的檀队。”
肖煦灰暗的目光忽地一亮。
“对了,肖警官,谢谢你的助听器,帮了大忙了。”
孟檀音摸了摸耳侧,向肖煦道谢,却不想肖煦摆摆手开口。
“不用谢我,这个是檀队的。”
第40章
孟檀音动作一顿。
一旁的女生替她说出心中疑惑:“檀队?他不是还没醒吗?”
孟檀音的视线亦与她一同看向了肖煦。
肖煦摸了摸鼻尖,解释道:“是之前从檀队的储物柜里掉出来的,檀队走得很急没发现,我本想想着隔天还给他的,但是忙忘了”
“今天来探望孟医生的时候前,才凑巧在柜子里看到,觉得这个应该是给孟医生的,就带过来了。”
同事们闻言,忍不住表情微妙地起哄。
“看来檀队暗恋咱孟医生呢!”
“那叫暗恋吗?那分明是明恋吧!都写在脸上了!”
“啊?檀队那张扑克脸也看得出来?”
“当然看得出来啊,檀队只有在孟医生面前才会特意放轻声音。”
孟檀音不知该如何回应这些话语,笑了笑低下头去,摩挲着装助听器的盒子。
只是一个廉价的塑料盒子,包装看起来年代久远,还有些老旧,就像是好几年前的款式。
助听器也算不上好质量的那种,会有不少沙沙的杂音。
但这是檀斐的,虽然她也不确定是不是想要送给她的,但她就自作多情一次好了。
窗外天色渐暗,同事们也纷纷离开各回各家。
他们是下班后赶来探望的,正好孟檀音醒来了,也就多逗留了一段时间。
肖煦留下来照顾檀斐。
在众人皆离开后,孟檀音喊来了护士,将她的吊瓶放在了移动杆上,去到了檀斐的病房。
屋内的肖煦见到来人一愣,却也只无奈地看了她一眼,走出了病房为两人腾出一个二人世界。
“真好。”靠在门框上的肖煦不禁说了这么一句。
这两个人的关系真好。
互相信任,互相牵挂,互相救赎。
会议中那个蹦蹦跳跳的女孩身影又在眼前浮现,肖煦红了眼眶,差点落下泪来。
房间在走廊的最靠边处,转身走两步就能到达窗边。
肖煦仰起头,看向窗外夜色,不远处是一个居民区,星星点点灯光亮起,是温馨的一个又一个家庭。
肖煦怔怔呢喃出声:“……小茜,你在那里,还好吗?”
屋内,孟檀音坐在檀斐床边的椅子上,用没有打针的那只手轻轻握住了檀斐的宽大手掌。
檀斐的手还是一如既往的好看,指节修长又匀称,只掌心中却多了一层又一层的老茧,摸起来有些粗糙,还有些许硌手。
孟檀音却不厌其烦地,一遍一遍用指尖轻轻刮过檀斐的掌心。
檀斐安静的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平日里常常皱起的一对剑眉完全放松了下来,浓密的眼睫乖巧地垂下,倒是像一个初入社会的乖巧少年了。
也只有在这种时候,孟檀音才有勇气这么明目张胆地去用注满爱意的目光去注视着他。
“檀斐……”
孟檀音轻轻地笑了笑,弯下腰去,将脸颊凑近他宽大的手掌心蹭了蹭。
温热的气息轻轻吐出,说出来自己深埋心底的话语。
“我好喜欢你。”
有些粗糙的触感在面上轻轻摩挲了两下。
孟檀音一怔,这一次她没动。
第41章
孟檀音猛然抬头向床头望去。
檀斐的眼睫颤了颤,缓缓睁开了双眼,黑色眼眸从睁开的瞬间开始,就没有从孟檀音身上移开过。
“你醒了!”孟檀音欣喜地坐正了身子,笑容攀上脸颊,好似十几岁的少女一般。
檀斐想说话,但昏睡得太久,喉咙干涩得过分,嘴巴张了张却没能发出声音。
“没事,你先缓缓,我这就去叫医生过来!”
孟檀音轻轻放下檀斐的手站起身向门外走去。
她的情绪已经许久没有这么高涨了,往常或是温婉或是冷静淡然,也只有在檀斐面前自己的情绪起伏会多一些。
孟檀音的声音也不小,门外的肖煦听到声响先一步拉开了门。
见檀斐醒来,眼睛骤然一亮,拦住了孟檀音开口道。
“孟医生,你就在这吧,不用麻烦你跑来跑去了,我去叫医生就好。”
孟檀音见状也没有拒绝,她本身还拖着个吊水瓶本来也不大方便,方才是过于高兴了都忘记了这些事,也一时没想起来肖煦也还在。
孟檀音又转身回到檀斐身边,拿着一次性纸杯在饮水机接了些温水,想要给檀斐润润喉咙。
先将水杯搁置在了桌上,孟檀音小心翼翼地将檀斐扶起,又拿了个枕头垫着后背。
整理好这些,孟檀音正准备去拿桌上水杯,手却被檀斐抓住。
孟檀音疑惑地扭头看去,檀斐方才还舒展的眉头又微微皱起了,神色严肃地看着她的手背。
跟随者檀斐的视线望去,孟檀音才察觉自己的血液回流了一段,约莫蔓延了十几厘米长。
“啊……没事的。”孟檀音知他担心,没所谓地摇摇头,想要将手抽回。
檀斐一脸的不赞同,正要开口,肖煦却带着医生进来了。
孟檀音趁檀斐注意力转移的空隙抽回了手,又冲他笑了笑道。
“真没事,过会就恢复了。”
语罢,往一侧挪了挪位置,为医生空出位置,医生走到病床旁检查了檀斐的身体状况。
医生给出的结果与孟檀音的结果差不多,都是说好好养身体就好。
只檀斐伤得更严重些,需要休养得更久才能恢复。
医生走后,一直沉默着站在一旁的肖煦踌躇着走到檀斐病床前,深呼吸了几口,认真道。
“檀队,对不起!”
檀斐一怔,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向自己道歉,疑惑地问:“为什么?”
“是我向局长申请追捕令的,我怀疑了你,真的对不起。”肖煦深深鞠了一躬,表达自己真诚的歉意。
檀斐抿了抿唇,叹了口气,沉声说道。
“你不用道歉,我们这一行本来就应该要讲究证据,你会做出这个决定是理所应当,我为什么要怪你?相反,我觉得你值得夸赞。”
肖煦有些呆愣地站直了身子,看到檀斐对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霎时,在心间盘旋的乌云尽数散去,阳光再度照入,恢复至一片清明。
“好的!谢谢檀队!我去帮你们打饭,你们先聊。”
肖煦甚至行了军礼,随后转身离开了病房。
屋内两人目送他离开。
孟檀音在床边坐下,摸了摸自己耳侧的助听器,心怀期盼地试探性问道。
“檀斐,这个助听器,是给我的吗?”
第42章
檀斐这才察觉到孟檀音耳上的助听器不是她平日用的那种。
第一反应是款式十分老旧,像是几年前的款式。
定睛一看,猛然发觉是自己几年前他离开檀家后,用自己的钱买的,又回到学校寻她想要送给孟檀音却没机会送出的那一对。
檀斐一时竟哑然,不知该从孟开口。
但见孟檀音安静地等待着他的答案,他只得哑声应了句:“嗯。”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孟檀音一颗悬起的心终于落了地。
若这副助听器并不是要送给她的,那自己贸然戴上还自作多情地询问,该有多尴尬。
“应该不是最近买的吧。”孟檀音又说。
虽助听器看起来还算新,但那包装盒上的磨损属实是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檀斐在心中整理了一番思绪与说辞,才点了点头看向孟檀音解释道。
“是的,那是六年前的时候,我用自己的钱买的,但是我去学校找你的时候,你已经转学了。”
孟檀音怔了怔,六年前的许多场景又在眼前浮现。
既然檀斐后来又想要给自己送助听器,但为孟那时又要特意将自己还给他的那一副丢掉呢?
况且那时檀斐对自己的态度可以说是漠视,还有几分不耐与厌恶。
孟檀音不明白,但又不知如何开口,张了张唇,看向檀斐的眼,似是在进行无声的询问。
“你一定觉得奇怪,我那时态度很恶劣吧。”
“对不起,那不是我的本意,你听我说,我会把所有事都告诉你。”
所幸檀斐明白她的意思,不用她出声询问,便一一解答了她的所有疑惑。
“你知道的,我是檀家的私生子。”
“檀家人并不喜欢我,我的母亲却想要我去争家产,为此我经常会与她吵架,檀家的少爷与我其实也是虚与委蛇,总盯着我。”
“我担心你与我走得太近,会被我母亲,还有那所谓的兄弟,那些人盯上。”
“后来我离开了檀家,独自在外生活,那个助听器也是那时买的。”
檀斐很少说这么长一段话,但他如果不多说些,或许他又不能够将自己心中所想的东西表达清楚。
孟檀音听了那些话语,久久没能缓过神来。
仔细回想起那时,与檀斐同行的那名男生身上穿的衣服显然是富家子弟,想来也许正是那传闻中的檀家少爷。
孟檀音回过神来,见檀斐眉头皱起忧伤的弧度,眉目中有淡淡的痛楚。
霎时一颗心仿佛被什么攥紧似的,反倒是为他感到难过。
指尖揉了揉檀斐的眉头,孟檀音柔声道:“没关系,都过去了。”
檀斐眼中悲伤散去了些,又看了一眼孟檀音耳边的助听器,低声道。
“抱歉,它比较廉价,可能不是很好用,现在也过时了,你还是不要戴比较好。”
孟檀音闻言,并没有露出嫌弃的目光,反而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
“没关系,礼物的贵重与轻贱并不是以金钱价值来衡量的,而是以心意的价值。”
檀斐又补充:“那我再给你买一副新的。”
檀斐没有告诉她的是,当初他送给她的第一份礼物,他仍保留着。
那半只助听器陪他度过了不知多少年月,或许是上天终于回应了他心中的悔意与期盼,才令二人再次相遇。
孟檀音哑然失笑,轻轻点了点头回答道。
“好。”
能遇见檀斐,是孟檀音残破的人生中最幸运的一件事。
幸好,她的英雄,又回到了她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