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故人,丙八的情绪低落下去,“记得,我其实现在有时候都会不自觉地悄悄盯着乡君看几眼……”
丙七一字一句地说,“外祖父全家除了舒哥儿,全都死在丰山县了,乡君是襄平府漳县的人,离丰山县跑马也要三四日路程,这世上无缘无故长得像的人是有的,比如宫里的贵妃娘娘和先皇后殿下。”
丙八一头雾水,“这都是咱们商量过的东西,难道……”
他突然屏住呼吸,下意识站了起来,双手抬起又落下数次,连气都不敢多喘一下,生怕一不小心吹走了心里的妄想。
“哥,你发现什么了?”
“咱们能出宫被赏给乡君,是在宫里的舒哥儿安排的,当时咱两远远在制器坊门口瞧见过他,虽然没看见脸,但他的身形我一直刻在心里。”
“今天乡君来庄子上看新酿出来的酒,身体有些不适,太子派来的十六公子立即亲手把酒拿开了,我当时汗糊了眼睛,模模糊糊地竟觉得那边站着的是雪姐姐和长大后的舒哥儿。”
“……”
丙七又灌了一大口凉茶,把壶底都喝干了,“我知道,这些东西单拎出来看都像是我的妄想,可它们偏偏凑巧合到一处去了,我实在是——”
这么多年一直不曾露面联络他们的舒哥儿突然插手把他们送出宫,赏给了齐黍乡君,齐黍乡君长得和雪姐姐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齐黍乡君与杜状元都是太子的人,太子暗卫十六应该很早就认识乡君,知道乡君的来历了;
十六公子见他们时从不摘下面具,也几乎不开口说话,总是站在让人看不清的地方,除了暗卫的规矩,是否还有别的原因;
虽然十六公子关照乡君是遵循太子殿下的吩咐,但在一些细节上,是不是太关切了些……
……
丙八越想越心惊,突然说了一句,“丰山县到漳县跑马三四日,双腿走需要十来日,又不是从南到北的天堑。”
兄弟两人默默对视,眼中闪过无数情绪,最后化为两道深深的叹息。
曾经日思夜想求之不得的东西,真的露出了线索,反而叫人犹豫不决、不敢触碰。
“就算是真的,乡君也不一定知道……他现在有身子,经不得这些。”
“舒哥儿真是十六公子的话,他的意思咱们也不知道。”
“要是当时离开襄平府前,跟着乡君去他们老家看看就好了。”
……
两人患得患失地商量了半天,最终决定先默默观察按兵不动,至少等乡君生产之后再做打算。
“你别忘了,外祖父和大舅舅都被判了五服内亲眷抄家流放,五服是包含亲儿婿和外孙的,如果乡君真是雪姐姐的孩子,他还有杜状元以及没出世的孩子都要遭殃!”
“我知道,咱们一定要守口如瓶,无论如何,这祸事都绝不能波及到他们。”
……
碘酒研究有了突破性进展,秋华年心情好了数日,接下来只需要等丙七和丙八研制出大型蒸馏装置,碘酒就能量产了。
赶在两军正式大规模交战之前,应该能生产出第一批来。
杜云瑟近日下班晚了些,翰林院的官员除了修史、研读古籍、钻研学术外,还要主持经筵,给皇帝与太子上课,讲经读史。
不是所有翰林官员都有资格进宫给皇帝讲经,具体召谁,要看皇帝自己的意思。杜云瑟入翰林以来隔几日就会被叫进去一次,最近更是天天都奉诏入宫,圣眷之浓惹得无数人眼红。
秋华年在无人处问杜云瑟,“你每日进宫都做些什么呀?”
杜云瑟抬手摘了一簇新开的桂花,插在秋华年的发髻上,低头嗅了嗅。今日恰逢休沐之日,杜云瑟陪秋华年在自家花园游玩赏景,下人们全远远站在后面。
扶秋华年在桂树下藤条编成的靠椅上坐下,杜云瑟堪堪开口,“只是在陛下闲暇之余替他读几卷书而已。”
“这么简单?”秋华年眨了眨眼。
虽然杜云瑟确实年轻帅气,声音好听,但元化帝又不爱好这个,只是读几卷书,为什么一直叫杜云瑟呢?
杜云瑟笑着捏了捏自家小夫郎圆润了一点点的小脸,“陛下的目的不在于我进宫干什么,而在于别人看见我频繁进宫后会怎么想、怎么做。”
秋华年琢磨了一下,“皇上拿你钓鱼,想让某些人按捺不住主动跳进他的陷阱?”
“这可真是……心黑啊。”秋华年小声感叹。
杜云瑟没纠正秋华年的“大胆发言”,他知道华哥儿多么有分寸,这种话只会在私下无人时悄悄说一下,可爱的很。
秋华年撑着下巴猜测,元化帝到底在钓哪条鱼,接下来会是谁要倒霉呢?
第155章 出征
巍峨高耸的皇城,最中心的紫禁城一片森严肃穆,阳光在琉璃瓦与雕梁画壁上流连,闪烁着耀目的光泽。
西六宫,长乐宫,这是西六宫中距离乾清宫最近的宫殿,整座宫殿都属于在后宫中高居上位的妃嫔——二皇子的生母文妃。
太阳过了正空,下午暑气更盛几分,长乐宫宽敞的大殿没有设多少隔断,南北通畅,一览无余,看不见多少富丽的装饰和陈设。
一位看起来四十出头的女子坐在西边窗下的坐榻上,身前宽大的黑漆缠枝纹雕花矮案上摆了十几册书籍,案头供着清晨刚采下的半开不放的桂花,幽幽暗香在空气中浮动。
她长着一张清淡的鹅蛋脸,细眉凤眼,肤白如瓷,乌黑的发髻高高挽起,没有戴任何珠宝首饰,只在发鬓上插了一枝淡蓝色的层层叠叠的菊花,眼角已经有了难以避免的细纹,却不减丝毫风采,反而更增岁月酿出的余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