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芽是真觉得自己很能胜任大事情。
一见自家大小姐同意,便有了点儿小兴奋,再到越来越兴奋。
直到摸在了建王府的府墙边,她才几次深呼吸,将兴奋之情压回心间,睁大本就圆溜溜的双眼,四下打量。
见无人注意,再轻提气,掠上围墙。
竖耳听了听后,没有异响,便闪身掠下,快速穿过围墙下的这片花丛,攀上不远处一棵大树,攀高。
此刻刚进亥时。(21:00)
京城内的喧攘已渐趋平静,王府内,影影幢幢。或成点、成线、成片状的灯笼,如星河散布,妆点在树林、长廊、假山、湖池之间、之旁,衬托着间或出现在那些场所的道道人影。
高大的正屋正院,窗门开启,内里似有热浪层层透出,可以清楚地看见,烛火通明、暖炉熏熏中,一群人正聚在那里高谈阔论。
月芽眼珠动了动,迅速观察起了四周。
她现在的位置不是太好,离着主院较近。
按计划,她应该进入防备较为松懈的后院,再潜入后院书房。
后院书房和前院主书房不同。
前者:睡前偶尔呆呆。后者:才会经常与频繁。因此前者的看守也不会太严。
将信文投放在那里,既能保证建王能够在短时间内收到,她也不会有危险。
可她现在离着那儿较远,若从此处直接过去,怕是会惊动到王府中守卫。
这是她没有提前勘查地形的结果。
月芽眼珠转不几转,将全身上下再紧了紧,而后抽出信封在手,跃下树梢,从腰间荷包内抽出根细绳,再捡块小石头,将信与小石头捆缚在一起。
再悄悄朝着那间主屋靠近。
她想着:里面的人正忙着交谈,信文一旦被投进去,立刻就会引起关注,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她对自己的轻身功夫很有信心。
在阴影中一闪、一闪、再一闪,快速掠进、快速将石头信扔进窗户,再快速没入黑暗。
“有刺客!”
随着石头信的越窗而入,正屋内的人惊叫出声。
月芽得意地晃晃脑袋:成了!
迅速转圈,准备从来处返回。
忽听一道疾风掠至!
糟了,被发现了!
月芽一个错步躲开,再跃上树梢,努力朝外逃。
可这儿是王府,戒备森严之处。
只被来人阻了这么一阻,随着正屋的那声有刺客,月芽再也无可逃。
迷药在外面、且在人家的地盘上,用了也不好使。
而正屋内,被惊动到了的赵鸿建,听到刺客已被捉拿,这才重新坐回椅中,眼神看向被侍卫呈递上来的书信。
侍卫表示已查看过,无毒、无害。
赵鸿建也没有碰,只眼神示意了其放在桌角,再看向被押上来的女刺客。
此时屋里的六位男子,都是赵鸿建府中常住的门客。就是因慕赵鸿建爱才之声名、特意来为其效力之人。
或是帮着书写、或是帮忙出谋划策,或是与他一起探讨学问。亦称之为幕僚。
这样的人,通常都是因仕途不顺、或者想一蹴而就的人。
要通过呆在大人物的身边,平步青云、直达顶峰。
石头信投进来之时,这六人除了惊叫外,就是忠心护主。
这时,见侍卫们正在当场审问那名女刺客,有个幕僚就主动将那封信文打开。
就像为主人家先试毒一样。
尽管侍卫已经挑开封口验过无毒,但显然建王爷还是狐疑重重,这个时候,就是幕僚们表忠心的时候。
其余几人甚至因为没能抢过这人而暗暗瞪他。
他假装视而不见,只将信文抖开。
入目所见,怔愣一瞬后,忍不住脱口夸赞:“好字!”
端得是行云流水、笔酣墨饱、刚柔并济、入木三分、一气呵成!
非几十年浸淫书法一道之大儒文楷而不得有之!
赵鸿建也被吸引走了视线。
轻轻摆摆手指,示意侍卫将人拖下去审,然后,再竖起耳朵,抬了抬下颌,让幕僚赶紧念文。
幕僚收回神,深呼气,挺直胸膛,努力带入饱满的情感,高声吟诵。
而随着他的吟诵之声,屋内人的面色,都在悄悄变化。
除了诵文的幕僚越诵越激动、脸色越因此涨红外,其中五人,也皆面露欣赏、激动之意,更有甚者,已微微闭眼、摇头晃脑。
仿佛都在说:如此好字、如此好文、当浮三大白是也!
唯有赵鸿建的面色,渐渐陷入沉思之状。
此文,以极至华丽却并不浮夸的优美词藻,盛赞了他对文学一道的孜孜以求、广揽名士、虚怀若谷等等之精神,也将他夸喻成了读书人心目中追捧、崇拜和顶膜的存在。
其中,甚至隐隐有将他形容成了一代明帝。
因为有些字词被刻意错开了。但只要有心,稍稍在意识中错之回正,便能听懂:那些字、词,都是只能用来形容帝王、还是明君正帝的。
赵鸿建,也不免被暗暗引得沉醉、幻想、展望……
直至听到最后。
“……文载为基、声载为柱,轻易不可垮塌矣。高处不胜寒,却依应如父母之护儿,为其抵抗风雪矣。”
赵鸿建慢慢睁开了眼睛。
峡省乡试舞弊之事,他已有所耳闻,原本正在盘算着如何去管。
他对自己所处的位置,有着很清晰的头脑。
太子外忠内奸;二皇子端王莽撞冲动;四皇子英王只喜做生意在暗中敛财。
只有他,唯有他,礼贤下士、虚怀若谷,看重诗文、广集贤士、善待读书之人,已于此中一道之名望尽揽怀中。
正如这篇投所说的一样:他,就是要做读书人之楷模。
他日,亦即会是文臣心目中不二之帝选!
他考虑到的,也和这篇投文中说的一样:真的要达到那一步,除了积累名声外,还得注意保护好已经收获到的名声。
那么,对于书子们来说:相当于人生最重大门槛的乡试,他又岂能坐视不理?
有收获,就得有付出。好不容易搭建起来的基与柱,才不会垮塌。
可他不能亲自出面。所以,这几日正在踌躇着如何“造神”。
就是推出一个在文人中有声望的高才、或者能极快拉拢文人好感的高才,来做这件事。
不过,找来找去都没能找到令他满意的,或者说:是找不到他舍得的。
本来他已硬下头皮决定了一个人选。
现在……
赵鸿建的视线定在了这篇投文之上。
有着这样文采卓然的人出面,就完全能够胜任。且此人并不曾出现过在他身边,就更不会引起父皇猜忌。
事后也会比较好处理……
屋内的气氛,在赵鸿建的沉思中,逐渐趋于平静,继而凝重。
只有屋外被审问的女刺客,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之声。
赵鸿建现在就算知道那女刺客并非来行刺、只是来投文,也要审出写这篇投文的人是谁。
“王爷,您要管吗?”
不知过了多久,终有幕僚小心翼翼出声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