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门高墙,武门庄院,一处布置精美的房间内,聂欢看着睡在床上的娇妻,想起白天口口声声叫自己公子的下人。
他真的很想大声说出,我根本不是你们认识的那个人,可若是这样,自己便会小命不保。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从卖兽皮的那个下午说起,他为了三百两,入身江湖……
秋分已过,暑气早消得差不多,大雁从西凉上空飞过。
街角一棵掉了大半叶子的槐树下,十几个孩童正席地坐着,全神贯注地听一老者讲话。
老者拿起一旁石头上的茶壶,喝了几口,清了清嗓子,有心急的孩子道:“爷爷,您快讲啊,白鸣志将军后面怎么了?”
老者砸了砸嘴道:“臭小子,急什么,就剩几句。”
“快点讲嘛。”
老者拿起放在腿上的二胡,拉了起来,口中唱道:“齐王背信大发兵,鸣志战死尸体横,三魂缓缓赴地府,七魄荡荡归幽冥,夜里暗托秦王梦,噩耗传到永安城,少游双眼泪盈盈,沈策怒火冲九层,扬言杀上齐王宫,孤身要取燕北命,诸君欲知之后事,暂请歇耳下回听。”
众孩童紧绷的神经好像突然松了下来,有的叹气道:“这么快就完了,听的真不过瘾。”
老者收起二胡,笑骂道:“老子又没找你们要钱,还嫌不够听?”
“爷爷,为什么白鸣志将军这么厉害,武宗三杰里没他的位置呢?”
老者道:“白将军死得早,沈策、闻东亭、秦少游他们成名是之后的事了,所以不在三杰之列,何况后来是他们三个扶持朝云国君,也就是秦王,建立起朝云王朝的。”
“你说武宗三杰里面,谁更厉害?”
此话一出,孩童们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吵个不停,老者双眼泛出忧愁,喃喃道:“如今的三杰后人要是有祖宗一半出息,我汉人江山又怎会被那蛮夷黠人夺去,可叹!”
此时一名相貌堂堂,一脸正气,年纪二十左右,猎户打扮的青年牵着马经过,马上挂着弓箭,驮着两包兽皮。
聂欢听到老者呢喃的话语,停住了脚步,轻叹道:“老人家,这西凉城乱得很,不比别处,咱们小老百姓说话,还是小心注意些为好,免得惹上麻烦。”
老者看了他一眼,微微点头。
聂欢继续前行,他见一个医馆前空位不少,便将马匹栓到一旁的树上,嘱咐旁边的摊主帮忙照看一下,然后走了进去。
屋内,一个姑娘正趴在柜台上,脸埋进胳膊里睡觉。
他上前敲了敲桌子,那姑娘方才迷迷糊糊地醒来。
看样子二十左右年纪,一头黑发如瀑,肤若凝脂,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宛如夜空明星。
聂欢不由呆了一下,心中道:“以前来城中抓药,常见这家医馆闭门,没想到馆主是个这么好看的姑娘。”
那姑娘揉了揉眼睛:“看病还是抓药?”
聂欢将药方递了出去,那姑娘转身抓药时,他便无聊地打量起医馆来,赫然发现一旁的墙壁上竟还挂着一张字幅,上写“算卦”二字。
“你这医馆还能算卦?”
姑娘头也不回:“是啊,十文一卦,姻缘、吉凶、功名都能算,你也想算一卦吗?”
“我想算算姻缘,嗯……也帮我算算命吧。”
“桌子上有纸笔,你把你和女方的名字,还有生辰八字写下来。”
聂欢提笔写出,姑娘称完药并包好后,便拿过纸张看了起来。
“聂欢,柳清越,名字取得还不错。”
“多谢夸奖。”聂欢笑道。
姑娘白了他一眼:“我说的是女方名字。”
说完右手两个手指叠算着什么,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聂欢看她脸色不对:“怎么了?”
“真奇怪,你命中注定坎坷,一生劳累奔波,多灾多难,可却是能成大事之人。”
聂欢心想自己作为猎户,一生劳累也是对的,但多灾多难,能成大事又怎么解释。
他以为对方是想趁机想让他花钱消灾,便直接问道:“那我的姻缘呢?”
“看你这命途,谁家姑娘跟了你,可就要倒霉了。”
“轮不到你就行。”聂欢有些不悦。
姑娘并未在意他话中讥讽,而是掐指算来,眉头却皱的更加厉害。
片刻后,她轻叹一气:“你俩这八字根本不合。”
聂欢惊道:“我和她不能在一起吗?”
姑娘摇摇头:“不是能不能的问题,而是你俩根本很难走到一起,更别提成亲了。”
聂欢未料到是这样的结果,心中自是不信,便恼羞成怒,捶了一下桌子。
姑娘被吓了一跳,有些生气:“你干什么?”
“你算得什么破卦,我和她怎么就不能成亲,我看你还是趁早关门吧!”
聂欢说完,便提起药包准备离去。
那姑娘叫住道:“喂,还没给钱呢,连药带算命一钱银子!”
聂欢愤愤地转身,将银子拍到桌上:“给你!”说完走出医馆。
姑娘更加生气:“乡巴佬,爱信不信,告诉你,你今日必倒大霉!”
聂欢走到摊位前,心乱如麻,无心叫卖。
不久后,那姑娘走出医馆,锁了门,对着他瞪了一眼,便即离开。
中午过后,不少进城买卖的人都将货物卖的差不多,三三两两地离去了。
空中慢慢开始聚集乌云,天色逐渐暗了下来,突然一个炸雷,直接下起了大雨,各种食摊收摊,行人四散回家。
聂欢担心兽皮被打湿,便将担子抬到了一处屋檐下。
他看着兽皮,脸现忧愁:“照这个样子下去,什么时候才能攒够三百两,唉!”
突然,不远处传来嘈杂之声,数个身穿戏服,武生打扮的人,从街角向他这边跑来,手中明晃晃的刀剑带着血迹,身后还有一群官兵追赶,各家各户见状尽皆闭门。
“放箭!”为首将军一声大喝。
不少人皆中箭倒地,那将军迈开步伐,脚下生风,顷刻间便追上那群唱戏之人。
将军到了一人身后,那人回身斩出一剑,被将军轻易躲过。
后者猛然拍出一掌,那人躲避不及,只得以掌相对,两掌相接时,直接口喷鲜血,飞出几乎有一丈之远,接着倒地不起。
将军冲一武生大喝:“沈观浪,别以为你化了妆本将军就不认得你,今日把你抓去,教你武门尽皆斩首!”
武生忽然看到聂欢拴在近处的马,眼中顿放精光,朝那跑去。
那将军瞬间又将其余两人杀了,接着又赶了上去。
聂欢见情况不对,便去解缰绳,准备摆脱这是非。
武生见状大急:“兄台,救我一救!”
聂欢只顾自己逃命,哪还顾得上他,骑上马便要逃离。
武生向前跃出,脚踩虚空,片刻间便赶上聂欢,跃上马背,坐在了他后面:“快走!”
聂欢愣了一下,也顾不了许多,双腿一夹,喝了声“驾”。
马儿正要发足狂奔,几乎就在同时,那将军身形如电,到了二人身后,飞身跃起,一掌打在了武生背后。
武生口吐鲜血,马儿驮着二人,于街道上飞奔。
那将军却不肯罢休,施展轻功,从后追赶,速度极快,眨眼间竟快要追上。
聂欢焦急万分,取下硬弓,叫了声:“闪开!”
武生弯下腰,身体微侧,让开空间,聂欢弯弓搭箭:“着!”
箭支离弦射出,来势甚急,射向将军头颅。
后者未料到他还有此招,急忙偏头,耳垂被箭支擦破,停了下来,后怕不已,嘴上却道:“好神箭。”
官兵追上前去,聂欢又射数箭,霎时数名官兵头盔被射掉,胆战心惊。
有些官兵见状,急忙也弯弓搭箭射出,都被武生用剑格开。
他们还要再追,将军大手一挥:“不必追了,免得白白送死,沈观浪挨了我这一掌,活不成了!”
马儿载着聂欢与那武生,一路直奔城门而去。
离城门不远时,守兵见他们情况不对,急忙就要去关城门。
武生袍袖一甩,四枚飞镖正中四名守兵咽喉,二人得以顺利冲出。
聂欢情知自己惹上了大麻烦,正想该怎么办时,那武生接连吐血。
他不由大急,从身上撕下一片衣襟,交给武生:“别留下血迹,不然那些官兵肯定循着找到我们。”
武生不答,聂欢扭头一看,发现他已昏迷,忽见路旁边有一树林,便在旁边下马,牵马驮着后者走进树林后,将其放在一颗树旁,出言唤醒。
武生手捂胸口,咳嗽数声,又双手抱拳:“多谢兄台相救……。”
聂欢看他样子,不由担心:“你还撑得住吗,这荒郊野岭,我如何帮你找大夫。”
武生苦笑,摆了摆手:“那王师北功力深厚,我中了他一掌,怕是命……命不久矣。”
“王师北?西凉大将军王师北?”
聂欢吓了一跳,心道:“这王师北在西凉一手遮天,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看清我的相貌,惹上了他的话,只怕小命不保。”
武生费力地从怀中掏出一枚玉佩:“兄台,求你再帮我一件事。”
聂欢又怕又推辞:“还帮?再帮你的话,我还有命活吗?”
武生面露苦色,虚弱无比:“不,这事关天下百姓,你……你一定……要帮我,事成之后,自……自有人……重谢。”
聂欢一听重谢,便试探地问道:“我要……怎么帮你,危险不危险。”
武生摇了摇头,咳嗽数声:“你拿着……这块……这块玉佩,去城里清水河畔,找一个叫步……步之扬的人。”
聂欢一听步之扬的名字,更觉惊讶,这可是最大反贼组织兴汉社中的重要人物。
“他……他在船头有……三道划痕的……那条船上,告诉他……我……我事败……事败身死,如此便可。”武生继续道。
聂欢只觉对方交代的事情过于简单,不敢相信:“这样就行吗,没了?”
武生点了点头:“拜……拜托你。”说罢缓缓闭上双眼,头歪向一边。
聂欢心中一惊,伸手探他鼻息,发现已经死了,不由恐惧,但想起那三百两,又强振精神。
在将那武生埋葬后,他牵马走出树林,深呼一口气,对着马儿道:“大飞,我去办件事,你不能随我进城了,自己先回去吧。”
他取下马儿身上的斗笠,又在其背上拍了一下,马儿长嘶一声,飞奔离开。
常言道老马识途,他自不担心,而后将最外面的衣服脱下,戴上斗笠,徒步走向城郭,沿路将血迹清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