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风从头顶上吹来。
那是温暖的风,是干燥的风,带着冬日里暖阳的气息,闻起来非常的舒服。
向上看,是一片浓郁到深沉的黑暗。在视线难以企及的尽头,有那么一片月牙形的缺口,雄浑的金光从那缺口里冒出来,拇指般大小便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下方则是如出一辙的黑,临近我身边,才有淡黄色的光芒驱散黑暗。巨大的盘旋而上的阶梯从墨色里延伸出来,一直插进头顶上那浓郁的黑暗里。
几个人影跟在我的身后,手举火把,拾级而上。其中有我熟知的,也有完全不认识的。
就在我疑惑,自己这是要去哪儿,去做什么的时候,身后的人影发问了:“阿泽,我们这一去大概多久能回来?我很担心小桃。”
提问的是温莎,救济院的“大姐头”——其实就是目前收养的年纪最大的女孩——而将要回答她的是救济院的“大哥”泽巴尔。
“有索尼娅老师在,你就放心吧。”泽巴尔的语气不同寻常的温柔。
该死,这家伙怎么也在这儿,我对他没有一点儿好感。
然而我却紧跟着说出了另一句话:“对,索尼娅会照顾好他们的。而且你忘了吗?小桃都跟你学会煮饭了,她没问题的。”
我去,我怎么会接泽巴尔的腔?
我感到格外稀奇。
就在这时,眼前的景象模糊且晃动起来,我心中一惊,想要抓紧阶梯的栏杆,可感官却变得割裂。
抬脚的动作异常艰难,但画面却继续在向前,然后慢慢变暗,火把也熄灭了吗?
等到我的身体几乎完全不能动且眼前一片漆黑的时候,另一种声音渐渐在我耳边苏醒。
“呼,呼,呼,呼……”一大一小两个喘息声在黑暗里左右夹击我的耳膜。
我勉强抬起头,不论怎么眨眼四周都是浓墨一般化不开的黑暗,花了好一阵时间,我才意识到这可能是来时走过的洞穴。
露塔和艾玛两个人用怪异的姿势拖着我,好像在往洞穴深处里逃。
小丫头将我的胳膊架在她肩膀上,几乎所有的重量都靠她柔弱的身体支撑着。
而艾玛贴在我身体的左侧,空荡荡的袖管让她无处使力,只能努力的托举我的腰,希望能帮露塔分担重量,即使她自己连走路的力气都快没了。
“好了,你们两个把我放下吧。”我的声音里充满感激。
露塔见我醒来脸上一喜,可态度却很强硬:“不行……呼,呼,那些家伙在找我们……呼,呼……”
我被她们拖着走了两步,便渐渐跟上步子,放出精神力探查一番后,我说:“没事,他们没有追上来,你们先休息一下吧。”
艾玛耳朵里听到休息两个字,直接松开手,躺在地面上,大口喘气。她是真的累坏了。
而小丫头也身子软软的瘫坐在地上。
洞穴里一时之间只剩下两人喘气的声音。
等她们两个稍微平息一会儿的时候,我抓紧时间问道:“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露塔说:“是思潮救了我,然后我们从地下室的密道逃进洞穴里面,又从洞穴到了刚才那个大厅,之后就看到哥哥你和这个孩子被抓起来。”
说到这里,她凑了过来,嘴巴贴上了我的耳朵:“哥哥,你是怎么和这孩子扯在一起的?”
她的呼吸声在耳边响起,我吓了一跳,身子往旁边缩了缩。
独自逃生的这段经历,似乎让小丫头的胆子大了一些。
“她叫艾玛,是我在找你的过程中认识的,是咱们下午在拐角碰到的那个孩子。她是女孩子哦。”我回答道。
“噢!”露塔感到非常惊喜,凑过去打招呼,“你好,我叫露塔。下午的事情非常抱歉。”
艾玛此刻显得有些紧张,一面从地面上爬起来,一面口齿含糊的回应。
“啊啊……”她手忙脚乱,不知该怎样做出友好的手势。
洞穴里暗的与人面对面都看不清,艾玛的手势派不上用场,最终还是靠手心里写字的方式露塔才理解她想说的话。
“你说,应该向我们表示感谢,因为你好久都没吃到面包了?”小丫头的眼睛里立刻噙满了泪水。
“两位,很抱歉暂停一下。”我虽然不忍打断她们,但此时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我需要尽快搞清楚现状,“后来发生什么了?我们怎么到了这里?”
露塔鼻子抽了一下,抹了一下眼泪,说:“后来思潮将你们救下来,我们一起从缺口逃到了地下,但是那些人一直紧追不舍,艾玛就和思潮一起去阻拦敌人。”
“等等,你说思潮一直跟着我们,那它现在在哪?”我的精神力探查了方圆几百米,除我们仨之外没发现任何异常。
如果它被敌人捕获,又或者突然失控,结局可能比露塔被他们抓住还要糟糕。
我紧张起来。
然而小丫头从怀里掏出试管,“你把他们带回来之后,它就自己回到管子里了。”
“我把他们带回来?”我有些茫然无措。
我不是一直在昏迷当中吗?
小丫头也觉得不可思议:“是啊,当时你就躺在地上,我在思考怎么办,然后你就消失了。可是没过一会儿,你又回来了,还带着艾玛和思潮。”
露塔的回答更是让我感到迷惘。
艾玛也一个劲点头,发出“嗯嗯”的声音,表示事情就是露塔所说的那样。
“你们的意思是,我在昏迷的时候,去把断后的艾玛和思潮带了回来,然后继续昏睡?”我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而露塔给这件事情下了结论:“对,就是这样。之后我和艾玛就背着你逃跑,然后你就醒了。”
这是梦游吗?可是梦游还能顺道救个人回来?
良久,我都陷入到思考当中,却迟迟得不出答案。
这件事情太离奇了,离奇到我根本……诶,等等,说起来我刚到地下城的时候,是不是也有这么一段经历——感觉像是睡着了一样,可睁开眼,面前的场景却和记忆对不上号。
小丫头见我一直没说话不敢打扰我,但一直坐着让她内心颇感煎熬,始终担心会被敌人发现,犹豫再三了之后,还是开了口:“哥哥,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她的话提醒了我,现在可不是思考这些的时候。
就算真有什么离奇的事发生到我身上,反正不会比我穿越来穿越去来得奇特,再说至少目前为止发生的还都是好事,就先放到一边吧。
我转而开始思考接下来的计划,然后说:“不管怎样,他们没有继续追过来,或许是认为咱们会向出口逃去,所以已经在另一侧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咱们钻呢。”
“那怎么办?”
“嗯……”我接着沉思片刻,然后站起来说,“这样吧,咱们调头,折返回去,混进他们当中,那些家伙肯定想不到,我们有胆子这样做。”
就在我信誓旦旦的宣布下一步行动计划的时候,狄奥多西和受伤的苏别泰已经接近擂台下方的洞穴。
这大个子对于主人的吩咐一向是言听计从的,但刚刚的遭遇让他不得不保持十二分的警惕,以免相同的事情发生在主人身上。
他双臂低垂,说话的样子一点儿都不像刚受过伤,“吾主,我们就这样走了,他们会不会趁机溜回来?”
“溜回来又怎么样?”走在前面的狄奥多西转过身来,白了苏别泰一眼,“你以为只靠我们能守得住吗?”
苏别泰恭敬的低下头,“请吾主赐教。”
“那一伙人可是俄拉尔正在通缉的犯人,现在看来杀掉‘血风’的肯定不止那个少年,那么我们只需要把这些家伙控制在城里,然后等俄拉尔派人过来就行了。”狄奥多西悠哉悠哉的漫步,对提拔自己的公爵毫不客气。
“吾主真是深明大义——”
“行了,不擅长拍马屁就不要拍,等会上去了先找人把你的手……嗯?你不是说西顿在洞口附近留了人?这人呢?”
两人谈话间已经来到擂台的下方,可是从洞口往上看去,不但没看到人影,反而听到吵闹的声音。
“你先去上面看看——”狄奥多西扭头看到苏别泰垂下来的手,“哎呀算了,我自己去。”
他抛下一脸感伤的苏别泰,踩着碎石,率先穿过洞穴,爬上擂台。
映入眼帘的是散落在擂台边的几具尸体,他们身上的衣服被人扒了下来。
狄奥多西警惕的往前走了两步,突然感觉脖子上一凉,一把利剑已经搭了上去。
随后爬上擂台的苏别泰惊恐的大叫:“西顿!你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