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铿锵有力的话语飘荡在瞭望塔的上空,鼓荡着每个人的耳膜传递到他们的心里。有的人听完我的话之后陷入深思,有的人则对我嗤之以鼻。
我对他们这些士兵的态度毫不在意,主要还是看艾丽西亚怎么说和怎么做,只有她才能说动士兵们帮忙。
艾丽西亚望向远方,犹豫与挣扎在她脸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山谷中的凉风吹乱了她的长发,遮挡住了远眺的双眼。苦涩的回忆冲淡了眼前的画面,往事一幕幕在脑海浮现。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那位史上最艰难的国王自灾难中加冕,用自己一生的精力和头脑改革贵族制,为王国子民谋求安定与富足。
别人或许不知道,但艾丽西亚最清楚,她的父亲也许是王国历史上最劳累的国王,积劳成疾可能不是俄拉尔的谎言,他只是利用了这一点。
艾丽西亚不禁想到,如果是父亲面对这种局面,他会怎么做?
她的脑海瞬间出现安德烈三世的身影。那时候的国王还没那么老,坐在朴素典雅的椅子上,一个穿着红色礼裙,长得像洋娃娃的女孩坐在国王的膝上,乖巧的听安德烈讲话:
“艾丽啊,你要记住,将来如果你成为了王国领导者,一定要把人民放在首位,有人在,王国就一直都在,为父会支持你的。”
小时候的艾丽西亚公主不懂得父亲这句话的重量,但是现在作为女王的艾丽西亚清楚,能始终把人民放在心上,是多么沉重的一件事。
艾丽西亚现在终于明白,父亲会那么积极的推动改革,恐怕就是在为现在的自己铺路。从二十年前开始他就在为自己的将来着想了,艾丽西亚感动得落泪。
一阵风吹过,远山上的草叶沙沙响。
瞭望塔里的士兵一直等着,艾丽西亚不开口谁也不敢说话,直到她转过身来,瞥了我一眼,看向连长说:“这件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吧。”接着直直走下了瞭望塔。
有的士兵看到了艾丽西亚的举动,感到诧异。
“这女王怎么走了啊?”
“女王走了,那我们应该怎么做啊?”
士兵们都是大老粗,说来说去都不外乎寻求女王的指引和帮助。副连长站出来,对大家说:“一个个都在着什么急啊?又想连累咱们连长不是?”大家乖乖闭上嘴,等副连长说话。
副连长开口:“刚刚女王走之前不是说了吗,要我们自己看着办。”他望向沉默寡言的连长。
对方正摸着下巴混在人群里装作毫不在意,发现大家的目光集中在自己身上,吃惊的说:“哎,你们看我干什么?我已经不是你们连长了。”
“女王说的是‘等这之后’,现在这件事还没过去呢,正好你就来说说我们该怎么办?”副连长说。大家七嘴八舌的附和。
连长被他们弄得没办法了,最后只能看着我说:“我没有什么想法,你来说吧。”他把决定权交到了我手上。
我还能说什么啊,当然是准备搭救那些精灵,可立马就有人不同意了。
“凭什么让他来做决定啊,我们凭什么救——”开口之人话说一半,被连长一脚踢出去了,回头不可思议的看着他。
“我让他说的,怎么了?”连长抬起头一个个扫过他手下的那些士兵,他对这些人了解的很,都是一些不服管教的刺头儿,也就是他能镇得住,“现在我们绕到那群怪物后面,给他们狠狠来上一下。”
“听到连长的安排了没有?”副连长问,他带头大喊,“准备出发!”
“出发!!!”士兵们的声音几乎掀翻了屋顶。
二连上百号士兵排成乌泱泱一长溜向着山谷另一侧冲去。
在那岌岌可危的阵线后面,斯图林怀抱着受伤的手臂,淡金色的血液从指缝间流出,深入骨髓的疼痛使他眼角微微抽搐。
他已经很久没有受过伤了。
自从约150年前战争学院研发出轻质战斗服以来,精灵军队的伤亡率就降至了历史最低点,往后的战争局势呈现了一边倒的趋势,一直到彻底占领人族两大帝国土地,使得人族联军的最后一支部队纷纷自刎在帝国版图边缘。
从那时起,斯图林只要率领军队出征,身上的战斗服是从来不脱下的,因此他连最微小的磕碰擦伤都好久没感受过了。
反倒是现在胳膊上传来火烧火燎的刺痛感,让他头脑无比清醒,深刻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那在他眼前正被屠杀着的,正是声名远扬、名冠大陆的精灵族战士。
尽管精灵占尽了地理上的优势——狭窄的关隘并排最多站5个士兵,多了他们就伸不开手脚——却依旧被这群不知疲惫、不畏死活的怪物给屠了个干净。
原本一两百个精灵的护卫队,现在只剩下四五层士兵挡在斯图林身前,大概也就三十多名,而且怪物正以几秒钟收割一名精灵生命的速度向他袭来。他没功夫去数,因为在他身后是女皇派来的学院的研究员。
这些穿着学院统一的白色制服的研究员仅剩下十余名,畏畏缩缩的抱成一团,连抬头直面怪物的勇气都没有。
斯图林喘着粗气,受伤的右手上抓着一柄银色短剑——这是集团军里底层士兵的制式武器之一,也是全军上下唯一一种不包含任何科学技术的武器,它就是一把普通的较为锋利的短剑。
他实在是想不到,有一天会被这种自己无比嫌弃的“落后武器”所救。
斯图林喘了一口气,使劲抬起手臂把短剑塞到一个还算镇定的研究员怀里,“给,等会儿用它保护自己。”
谁知道那个研究员不是镇定,只是单纯被眼前的画面给吓坏了,傻愣愣的抱着短剑,僵直的脖子生硬的折下,看到剑上身上沾染的紫黑色液体,登时吓得短剑脱手,发狂般往身后钻去。
在他们身后是驻守关隘的士兵。关隘面向着王国的一侧被精灵修筑的异常牢固,即使各式先进武器失去了作用,他们依旧凭着一柄短剑坚持到了现在,三百名的守军还剩下大约一百多名。
双方中间夹着学院的研究员,一共不到两百名精灵如罐头一般挤在这狭长的山谷里,连转身都很难,更别提相互支援。
那被黑血吓到发狂的研究员从自己同族的头顶爬过,他可能以为另一边是安全的,毫不犹豫的翻身而过,不一会儿惨烈的喊叫便传进斯图林的耳朵。
斯图林暗自叹息,趁着身前空隙较大的时候,将短剑重新捡了起来。他做好了战至最后一刻的准备,只不过不甘心死在这群怪物的手中。
又一个战士倒下了。畸形的怪物嘶叫着,用枯枝般的细长手臂捅进火热的胸膛,随意的搅弄便断绝了这具年轻身体的生机,热血甚至溅到了斯图林的脸上。
斯图林用手指缓缓拭过脸颊,指尖挂着淡粉色。
怪物已经杀到了跟前,他身前已不足十五名士兵,马上就该短兵相接了。
斯图林握紧短剑,身子因兴奋而微微颤抖,仿佛回到了第一天登上战场时的样子,那是精灵第一次走出森林面对外族……
头顶上黑了一片。斯图林一怔,一个怪物越过了身前的两排士兵,直朝着他面门扑来。
斯图林反应不及,眼睁睁看着那一双沾满污泥的爪子越来越近,直到视野全都被填满,仿佛两侧的高山倒了下来。
忽然,斯图林听到了狂风呼啸的声音,他的眼前重新恢复了明亮,看到袭击自己的怪物不受控制的砸向一旁的山壁。不止如此,身前所有的怪物全都跳起撞向山壁,直砸得头破血流……
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每当斯图林想起在那遥远的人类小国的大山中被人搭救的场面,都忍不住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