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琳达站在入口前,一根柱子从她脚下升起。
她把一只脚踏在柱子上,对我们说:“那我现在就调高透明度了,这样你们可以直观的感受到我说的支柱是什么。”
她话音落下,一道靓丽的光束从柱子为起点,迅速扩散到整个空间。按照光束扩散的顺序,地板、墙面、天花板接连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上下连通的金属塔状结构。这是房间的外侧。我们脚下悬空,正在结构中飞速上升。
无数个支架和平台在眼前飞速掠过,在我们微微感到眼花时,它们也开始变得透明,岩层和土壤出现在视野中。即使房间中的自发光材料变得透明,但发出的光线丝毫未减,可以清晰地看到金属结构是如何固定在大地中的。
整个调高透明度的过程非常迅速,大约三到五秒的时间里,我们便直接看到了目前的状态,非常震撼。这种震撼不亚于第一次坐飞机时透过舷窗看到的景象,给人以一种恢弘、磅礴的雄壮气势。
当我看到脚下完全是漆黑一片的巨大空洞,而身体还在不断向上,难免会感到头晕目眩。我的人类同伴中,胡特兰还算镇定,坐在同样变得透明的从地板中伸缩出来的椅子上,紧抓扶手,额前流了不少汗,身子僵硬,眼睛飞速扫过四周画面,看起来在极力维持着镇定的同时,还在观察环境。
而米哈伊尔只是往下看了一眼便瘫坐在地上,身子软得像面条,两台机器人想把他重新扶回椅子上,试了许多次都做不到,最后干脆任由他在地上瘫着了。
“三秒之后离开地表,做好心理准备。”米琳达的提醒再次来袭。
视野中岩层开始变得稀薄,慢慢出现了不同种类的泥土夹杂着岩石的混合土层,深褐色土壤一闪而过,我们一头扎进了灰暗的海洋中。
不,不是海洋。这是一片雷雨和风暴构成的世界,疾风卷珠帘,雨水如海浪般拍打过来,铅云厚重而低垂,扣在大地上,耀眼的雷霆击穿风雨。我们在风雨中扶摇直上。地面飞速的融解在晦暗之中。
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景色,宛如只身穿过暴风雨中,巨大的雨珠打在身前几米远的地方碎成水花,然后被风卷积成风浪再次拍回来,我就在这无形的海浪之中巍然不动,昂首挺胸。傲然之色油然而生。
胡特兰望着外面的景色,片刻之后轻轻动了动嘴唇,吐出来三个字,“乱序海。”
米琳达赞赏道:“没错,我们正在乱序海的上空,一分钟后将进入云层。”
乱序海?这就是我和莉迪娅隔海相望的那片充满雷暴与雾气的地方?想不到它的内部更加可怕。
接着我们便冲进了黑压压的云层。铅灰色的云一下将我们包裹,再也看不到仿佛有形状的风宣泄怒火。视野大部分都暗了下来,能见度可能不足一米,但到处都是电闪雷鸣、雷电交加,不断有闪光将黯淡的云层照亮,完全不会感到厌烦。
无数道闪电击打过来,如蛛网一般,缓慢沿着看不见的外墙爬开。起初我还会感到害怕,身体下意识的躲闪。但时间久了之后,我便好像从闪电独特的脉络中感受到了一种特殊的力量。那交错的纹路,仿佛是大自然的语言,短短一瞬便刻在了视网膜中。
大概过了十几秒钟之后,我们穿过了雷暴区,视野中的闪电突然之间消退了,只是周围的云层更黑,使我们好像置身于黑夜。下方的云团被大片大片的雷光点亮,转眼间又被乌云遮盖。
眼前的场景突然变得有些扭曲起来,好像有水流过,又或是被套上了一层变形的塑料薄膜,整个画面都晃动起来。
“这是外层结了冰,等我们冲出云层就好了。”米琳达是这样解释的。
外面的画面暂时对我们失去了吸引力,米哈伊尔也终于从震惊与恍惚的状态清醒过来,顺着9513的机械触须爬回椅子,一边喘气一边惊恐的说:“天呐,这就是乱序海?我们怎么到了这儿的?”
“刚才我解释的东西你都没听懂是吗?”我有些生气,觉得自己是在对牛弹琴,白白浪费口舌。
米哈伊尔一脸茫然,“啊?你刚才不是在讲‘我们要去拯救世界’,这不是什么俗套的故事吗?”
米琳达接过话茬继续说:“这可不是什么故事,马上就要突破云层了,你自己看吧。”
我收回责难的目光,重新将注意力放回到周围的环境上。
约莫三秒过后,如墨一般乌黑的浓云迅速变浅变淡,有光刺破黑暗从上方照下来。我有预感,接下来会发生令人吃惊的变化。
下一刻,眼前的世界突然明亮起来,剧烈的明暗变化使双眼感到刺痛,哗啦啦的淌着泪,但我认为却是值得的。
我们穿透云层,从压抑的浓云一下进入到清澈宽广的天空,那种心旷神怡的感觉无法形容,当真有一种拨开云雾见青天的辽阔之感。
在太阳的照射下,我原以为那些影响视线的冰层会慢慢融化,却没想到是一只看不见的手将冰层一点一点敲掉,碎裂的冰反射刺眼的光辉坠入下方的云层。
“这些是‘工蜂’。”米琳达见我们好奇的看着外墙上的痕迹,解释道,“我可以调低透明度让你们看清它们是如何工作的。”
随着她话音落下,我们眼前的一切都仿佛蒙上一块薄纱,隐隐约约的阴影让我们身边的事物显露出踪迹,同样露出踪影的还有外面飞舞的“勤劳身影”。
它们一片片,一群群,像是有智慧的蜂群,竭力维护着设施的外围。
米哈伊尔的好奇战胜了恐惧,他趴在一面墙上,想要凑近了观察,“这是什么鸟?长得这么奇怪?”
我代替米琳达回答:“这不是鸟,这些是无人机。”
听到回答,他诧异的瞪大了双眼,“什么鸡?武人鸡?这么说他们打架很厉害喽?”他的满嘴跑火车能力似乎比身体恢复的更快。
我白了一眼,没有继续接他话茬。米哈伊尔耸耸肩膀撇撇嘴,继续趴在半透明的墙上看“鸟”。
过了一会儿,他说:“你说的柱子我看到了,但它到底是支撑什么的?”
米琳达抬起粗短的手指向天空:“它支撑的东西你们每个人每天都能看见,不过……好吧,我就让你们看得更明显一些。接下来我会降低遮光率,请不要一直盯着‘它’看。”
虽说是降低,但她并不是匀速调低的。我们三人跟随着她的手势望向太阳,隔着几层特殊材料看去,它似乎比平时看起来还要暗淡,而徒然间爆发出的强光好像在我眼前引爆了一枚闪光弹,霎时间太阳的轮廓深深印在我的眼皮上。
彼时觉得不够明亮的太阳竟然无比明亮,仿佛只是看了一眼身上就已经汗流浃背了。
米哈伊尔捂着眼睛求饶:“好了好了,快关上吧!”亮度瞬间恢复正常。
胡特兰靠在椅背上,闭着眼睛流着泪,双手不停地搓揉,我几乎是和他一样的状态。尽管米琳达说马上就会恢复正常,但我还是感觉自己的视野中心带上了一块亮斑。
上升仍在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