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容与皇后打着机锋,倒霉的也只是旁边的竹息姑姑而已。
但她又是太后留下的老人,皇后也不好为了自己的面子当众训斥于她——毕竟皇后刚刚才说完竹息曾经侍奉过太后,只因守着太后的命令方才这般在意规矩。
但陵容用皇上反将一军,还暗讽竹息不敬公主,这一顶帽子扣下来,日后竹息在宫中的威信可就大打折扣了。
思及此处,皇后也不再沉默,她露出微微笑意,垂眼看向攸宁,“攸宁,皇上允许你不行礼,皇额娘自然也允许。
但此前皇额娘不知此事,攸宁是不是应该向皇额娘请安,并告知这件事儿呢?”
攸宁眨眨眼睛,瞧着皇后也露出一个天真的笑容来。
“儿臣听说,皇阿玛最是尊重爱护皇额娘,还以为此事皇额娘早已知晓。
但儿臣想着,皇额娘也是儿臣的额娘啊,一定要行礼问安才好,方才想等着皇额娘走近。
没想到竹息姑姑心急,远远地就叫喊起来,儿臣吓了一跳,现在还有点害怕呢。”
听见攸宁这一番话,皇后都有点哑然,这能说会道的模样,可不比她额娘晟妃差多少。
随即攸宁便拿了陵容手上的花环,献宝似的递给皇后,“这是攸宁做的花环,本就是想要送给皇额娘的,此时此刻只能当做歉礼,还请皇额娘不要介意儿臣没有远远地行礼等皇额娘走到近前。
日后儿臣一定恪守规矩,不叫竹息姑姑与皇额娘为难。”
这花环递到眼前,皇后接了便是承认了自己过于严苛,叫人百米外行礼。若是不接,就是驳了公主的面子,成了不愿原谅孩子过错的严厉长辈。
无论哪个传到耳朵里,都不是什么好名声,尤其是皇上除了温宜最是宠爱攸宁,怕是又要惹得皇上不悦了。
自己本就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此时此刻,可不能与皇上之间再生争吵。
皇后思来想去,还是收下了攸宁的礼物,她再次柔和了语气,“皇额娘并没有苛责你的意思,见到你这样识节明礼,本宫很是欣慰。
竹息姑姑,你也听见了,攸宁公主有了皇上的特许,并且各项礼节也熟记于心,不会出什么大差错,日后也不必这般严格要求她礼仪了。”
“是,皇后娘娘。”
“更何况,有晟妃时时刻刻看顾着,不会出现大问题的。今日之事,也是偶然,日后定不会再次发生了,是吧,晟妃。”
陵容与皇后对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神中看出了不悦,“是,皇后娘娘,臣妾会好好约束自身与攸宁的。”
话音刚落,陵容便叫着攸宁过来,“来,攸宁,给皇后娘娘行礼告别吧。”
“瞧瞧你,晟妃,又意会错本宫的意思了。”皇后开口阻拦了攸宁的动作,“攸宁不必行礼,是本宫吩咐过的,你啊,勿要叫孩子以为本宫是爱食言之人。”
陵容笑着点了点头,牵着攸宁的手便离开了,走出不远便和攸宁有说有笑,叫皇后听的咬牙切齿,恨不能叫陵容也尝一尝失去孩子的痛苦。
“皇后娘娘,勿要耽搁了大事。”
竹息神色仍是寻常,似乎并没有因为刚刚发生的事情而有所不悦。
“这晟妃的气焰嚣张,竹息姑姑你也看到了,嘴上倒是说着尊敬,实际上却全无尊敬之意。”
“皇后娘娘,太后娘娘叫奴婢侍奉您,也是考虑到您在宫中的地位频频受到威胁。
如今晟妃有两个孩子,而娘娘您膝下的三阿哥却被算计离开,为今之计,是尽快获得五阿哥的抚养之权。
哪怕是四阿哥,也比五阿哥要好,皇后娘娘您还是再多想想吧。”
竹息见皇后娘娘没有丝毫松动的意思,开口便将太后娘娘给搬了出来。
“太后娘娘属意的其实是四阿哥,因为四阿哥那模样与皇上十分相似,再加上着实聪明,皇上定会更看好他。
虽然如今和那个甄氏纠缠不清,有了些许不实的谣言,但皇上已经将所有知情者处理,为得就是保护他的名声。
由此可见,四阿哥才是最好的选择啊,皇后娘娘。”
“四阿哥的生母容貌粗鄙丑陋,皇上甚至不愿意提起一句,四阿哥更是与皇上的宠妃有染,无论如何,皇上都不会属意他的。
更何况,三阿哥的事儿,我们也已经查清,正是四阿哥鼓动才铸成大错。”皇后瞧了瞧养心殿的方向,心中的想法就更坚定了些,“将这件事儿与皇上说清楚,三阿哥一定能回宫的。
本宫也联系了几个从前就支持三阿哥的朝臣,前朝也一并劝慰着,皇上不会不松口的。
到时候三阿哥就是嫡长子,弘历与弘昼两个谁还能比得过他。
至于那个八阿哥,年龄还小,根本不需要放在眼里。”
皇后娘娘暗中谋划了许久,利弊自然提前考虑了个清楚明白,她心中已经确定了就是三阿哥,所以无论如何都不想考虑其他人了。
“皇后娘娘,齐妃娘娘可还在呢,皇上可不一定会允许三阿哥养在您的膝下。
但四阿哥与五阿哥不同,生母已经逝世,养母也犯了错,皇后娘娘最是有机会将他们争取到身边的。”
“无妨,本宫已经安排了齐妃去做其他事情了,四阿哥将三阿哥害到这般境地,作为亲额娘,怎么可能无动于衷呢?”
皇后笑得开怀,即便身边的竹息侍奉过太后,她如今也不会再过分小心了。
因为太后娘娘的那道旨意,竹息就只能跟在自己身边侍奉着,绝对生不出一点二心——毕竟太后都已经离世了,不是吗?
“姑母病重时候的事情,你都告诉皇上了,迟早有一天,那个谋害姑母的凶手会被皇上揪出来。
届时,无论姑姑你是想告老还乡,还是想继续在本宫身边都好,本宫绝对不会亏待了你的。”
“奴婢谢过皇后娘娘厚待。”竹息心中是叹不完的气,皇后看似考虑的清楚,实则陷入了另外一个误区,三阿哥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还是四阿哥或者五阿哥更加稳妥些。
可是如今皇后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这几天竹息劝的嗓子都哑了,也没能扭转她的想法。
“皇后娘娘,前些日子的事儿,皇上十分震怒,好在是太后娘娘的一道懿旨,保住了您的后位,如今......”
竹息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皇后无声地瞪视了一眼,“竹息姑姑,你关注着太后娘娘的事情就好,至于其他事情,本宫自会考虑,你不必多言。”
竹息点着头,她也不知道皇后到底做了什么打算,但她对齐妃倒是有些了解的——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只怕会帮了倒忙。
竹息担心的确实有些道理,但是皇后已经稳稳拿捏了齐妃的心理,齐妃只会和四阿哥两人玉石俱焚,三阿哥迟早是自己的孩子。
待皇后一行人走远之后,陵容方才加快了脚步,与此同时,小池子脱离了队伍,自去关注着皇后的动向了。
陵容则是细细与攸宁解释着刚刚她与皇后之间的话,叫攸宁知道这话语中隐藏的含义。
攸宁似懂非懂地点着头,半晌才开口问了一句,“所以额娘和皇额娘的关系很不好。”
“你这么说本也没错,但要注意,这话可不能说给其他人听哦。”
“儿臣知道了。”攸宁乖巧点头,她看了看陵容头上,“可惜额娘的花环,被皇额娘拿走了。儿臣很是用心编出来的,都是额娘喜欢的花儿。”
“攸宁的花环我很喜欢,只不过给了皇后娘娘,也是逼不得已,之后额娘陪着攸宁再做一个好不好。”
“好!”攸宁是个好哄的,她放开陵容的手,去找芳林说她要些什么花了。
在一行人快回到承乾宫时,出去的小池子赶了回来,他亲眼看着皇后带着竹息进了养心殿,因为打听不到什么消息,便先一步回来了。
但这点儿信息着实有限,陵容也猜不出皇后到底想要做什么事情,最坏的可能就是找皇上说太后娘娘的死有些蹊跷罢了。
竹息作为太后娘娘的贴身姑姑,想必会知道很多细节,也许真的发现了异常而已说不定。
尤其是那个和太后相像的李四儿,叫她进宫本就冒险,甚至还让她假装太医为太后诊病。要不是太医院几乎被陵容和恬妃把持着,只怕早就被人发现了。
“娘娘,太医院那儿要不要再打点一番。”照水也同样担心过去的事儿被翻出来,虽然娘娘参与不多,但到底还是有些风险的。
“只要何桉鸣能守住秘密,我们在太后一事中就是隐形的。”陵容如今已经开始为自己打算,并不像从前一般担心恬妃做的事情暴露出来,只是她确实借着何桉鸣的手做了不少事情,风险到底还是存在的。
不过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陵容始终相信他会做出最好的选择的。
“这一次就先按兵不动,帮了恬妃这么多次,她也该靠一靠自己了。”
“是。”照水知道陵容自有成算,便也不再多劝,她犹豫了一会儿,“娘娘,那五阿哥?”
陵容抬眼示意照水将门关紧,热气虽然上来了,但却能安心不少,她拿起扇子摇了摇,“本宫想收养五阿哥,但目前看起来并不容易。”
“如今娘娘又八阿哥,若是再添个皇子,只怕后宫其他娘娘们会生怨,皇上那儿,应该也不会轻易准许吧。”
“所以只能想办法,演戏给皇上看。”
照水将冰鉴向陵容推了推,叫那升腾的凉气为陵容降温,“娘娘想了什么法子?”
“还能有什么法子,古往今来,生死之间才能见人心。
只能辛苦卫太医,想想办法研制药物,叫五阿哥出现那类似天花的症状,不怕死地去照顾他一番。
皇上无论如何,都会觉得本宫有慈母心肠,觉得照顾五阿哥也无妨,最终叫他养在本宫膝下,也是水到渠成之事了。”
“但天花病症,往往持续时间许久,这期间娘娘不能外出走动,只能与五阿哥一处照顾。
八阿哥和公主都还小,长久地看不到娘娘,只怕会伤心难过了。”
两个孩子的情况,确实是陵容最为担心的。毕竟还有个皇后娘娘虎视眈眈,若是趁自己不在对两个孩子下手,就真的哭都无处可哭了。
“你说的事儿,也是本宫一直担心的。”陵容摇动扇子的动作都慢了下来,“罢了,只好从长计议,再想些别的办法了。”
陵容虽是这般说的,但除了这个办法也并没有想到更好的,毕竟自己要解决并非是与阿哥之间的“母子情分”,而是皇上对自己的猜忌。
皇上要后宫平衡,就不会将五阿哥交给任何人抚养,毕竟恬妃求了那么久,皇上也没有松口的意思。
陵容这里还没有想出什么法子,从养心殿出来的皇后便传了消息出来——三日后众人去圆明园避暑。
这次避暑的妃嫔中并没有夏冬春,皇后用她身体不适了理由给留了下来,还叫并不想出宫的敬贵妃好好照顾。
那个最近常常缠着夏冬春的康答应,也十分凑巧的在这个时候病了,被皇后娘娘好心劝慰留宫休息,待病症痊愈了再接去圆明园中。
这样一来,即便是夏冬春,也猜到了皇后娘娘绝对是想对自己动手。
她当即便求了皇后,想坚持去圆明园避暑,但皇后先是答应,后又搬出夏冬春肚子也确实大了,若是胡乱走动,碰到祺贵人那样的事儿,很会有可能一尸两命之类的理由给婉拒了。
这样的理由着实充分,皇上听了也连连点头,叫夏冬春勿要任性,照顾好自己和孩子要紧。
因此,就算夏冬春不愿意离了陵容留在宫中,也不得不听从皇上和皇后娘娘的安排,安安心心在宫中静养了。
但叫陵容没想到的是,众人来到圆明园的第一天,四阿哥就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