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圈下的地道里,瘦削的小哥回头看了一眼跟上来的众人,将手中的锄头递了过去。
“旁边还有几把锄头,然后还需要有人把土堆到后面封路。透气孔我已经提前留了,没轮到自己的时候尽量不要说话,不要大口呼吸,现在人多,氧气有限,就这样。”
说完,瘦削小哥拿起一个沾满泥土的可乐瓶子喝了些水,并调整了一旁的充电式台灯,然后便继续沉默地干起了活儿。
惊魂未定的众人足足沉默了半分多钟,这才用眼神和手势做了分工,开始干活。
尽管瘦削小哥和被关的幸存者都有些可疑,但现在能踏踏实实地挖地道求生,让他们的焦虑感被缓解了不少。
一阵仿佛带有穿透性的高跟鞋的声音在大家的斜前上方清脆地响了起来,这让所有人都默契地暂时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并不敢发出丝毫声音。
虽然那女人只在众人的斜前上方停留了不到两分钟,但当她离开的时候,大家浑身的冷汗已经将衣服浸透了。
“那女的是这里最强的暗十字,而且诡计多端,但她暂时去村里的小洋楼里休息去了。我们现在在公路下方,这一段挖快一点,跟着我的方向,不然会碰到石头。”
见这瘦削小哥能带着大家完美地避开地下的大石头和大树根,易氏少妇不禁有些好奇——难道这位小哥也是情报型觉醒者吗?
瘦削小哥似乎是感应到了易氏少妇的疑问,他一边干着活儿一边开口道:“情报型觉醒者是一把双刃剑。”
他不是个健谈的人,但易氏少妇已经从他的只言片语中深有体会——情报型觉醒者可能会被骗,可能会因为搜集到的情报不够完善而在冲动中让团队做出错误的决策,以及如果遇到了感知能力较强的敌人,在自己使用能力的时候,会不会暴露位置?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传了出来。
“那小丫头平时就知道哭,活着真是浪费食物。”
这声音并不是从嘴里发出来的,可地道里的每个人却听得清清楚楚,甚至还能通过音色分辨出这话是谁说的。
众人纷纷扭头看向了一位五十几岁、平时看着还算和善的大妈,这声音正是她的。
被提到的女孩有些惊讶地望着大妈,眼中的悲伤与惊恐逐渐变成了愤怒。
不过,为了自己和众人的安全,她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没有大声喊话。
“你一到晚上眼神就不好,这些天轮到你放哨的时候主要都是我来替的,你怎么好意思这么说我?我真的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众人也纷纷朝大妈投去了愤怒又失望的眼神。
这小姑娘虽然确实爱哭,但她一直都安安静静的,从来不在正事上耽误。
只要是力所能及的事情她绝不推辞,看到有重活也知道主动上去帮一把,吃饭的时候也会主动将一些食物让给队里出力最大的。甚至她眼神还不错,好几次能在山上找到野果、野菜以及能吃的苔藓,都是靠着她以及情报型觉醒者易氏少妇。
虽然她不是个能人,但对于一群实力整体上并不强的人来说,她绝对不是个拖后腿的,更不是活着就是浪费资源的废物。
反观那大妈,在劳动与战斗上都出不了多少力。要不是她平时对谁都笑盈盈的,会主动帮人缓解心理压力,不然她能不能被留在队伍里,还真不好说。
大妈有些慌了:“不……这不是我说的,我刚刚没开口!”
就在这时,又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
“大哥高烧不退,我觉得就不应该带着他。之前把他当诱饵留给暴食系暗十字该多好啊?嫂子一看就是个假正经的骚女人,我到现在还是个雏呢,反正也活不了几天了,要是死前能来个痛快就好了。”
这次的声音来自一个近三十岁的年轻男人。
但大家都亲眼见证了一件事情——声音确实是他的声音,可这男人也的确并未开口。
“冤枉啊,真的冤枉啊,这话不是我说的!”
背着自己丈夫的女人怒不可遏,她压低声音小声骂了起来。
“话不是你说的,但你心里就是这么想的吧?你自己说说,我老公之前救过你多少次?他现在又不是死了,也不是彻底没救了,他的意识还在,叫他他还有反应,只需要一点药,他就能恢复过来!看来,我之前觉得你老是偷瞄我的那些部位,不是错觉!”
非主流小妹也对男人发起了低声声讨。
“咱们之前就亲眼见证过两例好吗?其他幸存者小队的队员为了活下去背叛了自己的队友,结果被背叛的人变成了更强大的丧尸、怪物、死役、暗十字,专门带着敌群追着仇人跑。为了防止出现类似的事情,也为了防止队伍里出现不可控的精神污染,我们一直都强调团结、团结、团结!你怎么满脑子都想着这些事?而且,就算你把大哥当诱饵,你就能逃得出这把整座山都围满了的暗十字包围圈了?”
心态已经接近崩溃的男人彻底摆烂了:“老子就在心里YY一下怎么了?你长得一般,但身材还行,穿得又那么骚,还搞一套符合我XP的非主流发型,一直穿着过膝袜,我他妈还一直想把你的腿和脚洗干净然后使劲儿舔呢!论心世上无完人,我就是这么想的你怎么着?我平时少干活儿了?除了多看你们几眼我干啥了吗?”
被推崇为临时领队的斧头男也被这股未知力量暴露了心声。
“好累啊,我只想做个打手,大哥不能快点好起来吗?易姐和非主流看起来还有点脑子,但关键的时候真的指望不上。摄影妹倒是厉害,可平时也就一呆子。我自己脑子也不好使,本来就社恐,唉,烦死了!”
没来得及等大伙儿反应,非主流小妹的心声也被未知的能量说了出来。
“压力好大啊……妈妈死得早,爸爸和外面的女人成了家就不管我和妹妹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也全去世了,其他亲戚全都盯着我和妹妹的那点救济钱。我连养活自己都难,还要把妹妹拉扯大……给她凑那点学费我容易吗?学校非得买校服吗?那么贵的价钱把校服质量做得好一点可以吗?对我最好的男友也车祸没了,我留着这头造型只是为了纪念这世界上唯一一个对我掏心掏肺好过的人,也没天天上街丑你们,有必要天天对我逼逼赖赖吗?”
摄影女孩听到姐姐的心声先是颤抖着微微一愣,然后又连忙开口。
“不……不是的,大家冷静下来,这个特殊的声音可能是想让我们故意暴躁起来,然后暴露位置或者引发精神污染。姐姐之前写的日记我不小心看过,她确实把这些想法写下来过,但在这段内容的后面,其实还有……”
摄影女孩一边哭着,一边回忆着姐姐日记里的内容。
但非主流小妹却自己红着眼将日记的内容念了出来。
“可每次我这么想的时候,都感觉我好罪恶。除了那个断交关系的爹以外,妹妹就是我在这世上最后的亲人了,她还小,什么也不懂,她不依赖我还能依赖谁?每次看到她那么懂事又内向,我就心疼得厉害,尤其是她在学校里被欺负了也不敢跟我说。她其实很想对我好,只是她还小,除了不给我添麻烦、帮忙做些家务以外,她做不到更多了。”
姐妹俩哭着抱在了一起。
她们还没有让情绪失控,只是将声音压抑到极限,然后轻声抽泣着。
有人抹泪,有人麻木,也有人冷漠并提出异议。
“哪怕它会断章取义,但也没有瞎说。你们姐妹俩的感情是真的,但有些人可就完全只剩下恶意了。”
一直沉默、没有表情的瘦削小哥转身开口道:“你们想散伙可以,等出去了再散行吗?”
另一名还没有被暴露过心声的幸存者小队队员也急忙跟着劝道:“对啊,大家状态都不好,压力也很大,有一些负面的情绪其实是很正常的。论心世上无完人,咱们先团结起来,一起挖地道逃出去,别上了那怪物挑拨离间的当!”
众人沉默着默认了,继续埋头干着活儿。
但那些不和谐的声音依然继续盘旋在狭小的地道里。
非主流小妹擦干眼泪,继续用簸箕运起一坨坨土,堆在后方,封住来路,只留下一拳宽的缝隙用来换气。
但她突然忍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她感觉一股莫名其妙的能量正在从自己的胸口源源不断地涌出。
自己的表情也开始忍不住地在正常与崩坏之间不断切换。
悲伤与不甘的过往不断在她脑海中闪回……
帮妹妹教训了欺负她的人后,自己又被对方家长堵在巷子里打骂一顿。
自己干完活领不到工钱,讨薪无果,直接去老板家偷,最后赶着交上了妹妹的学杂费,自己的腿却被老板带人打得半个月走不顺畅,还只能装作没事。
那个同样出身贫寒,为了让她在生日时吃到一条鱼,不惜踩着单车去乡下河里抓鱼的杀马特男孩,最后拎着鱼,笑眯眯地当着她的面被酒驾车撞得当场肢体分离……
她感觉自己心中的负面情绪已经彻底止不住了。
在她哭着抬起头,眼泪不断滴落的时候,她仿佛看见了天堂。
温柔又坚强的妈妈还活着,成绩好的妹妹在学校里穿着漂亮的裙子领着奖状,自己成绩不咋行但最终也混了个大专毕业证,进了一个更像样的厂。
以及,那个并不帅但总认为自己很帅,笑起来虽然有些皱纹但很温柔可爱,对自己真的很好的杀马特男孩并没有被撞死,而是和自己走进了婚姻的殿堂。
她发现,自己的脸上好像出现了十字形的溃烂区域,又痒又疼。
但与暗十字不同的是,她的身体,好像还生出了各种各样的肉瘤与触须……
这很像她之前见过的一种特殊怪物——死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