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玻璃结着白霜,传出朔风游荡时的呼声,天色昏暗,屋子里面暖融融的,鲛烛在桌面发热,烛光摇曳。
裘明呼出白气,面朝温热的光晕,坐在床边,俯首操作终端。
“恭喜小小明晋升冤种小骡马额头吊着萝卜,但怎么就是啃不着,马上还得远渡重洋,音信全无喽!”
阅读到这条信息,裘明表情不善。
余韵那货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他手指飞速点击,发去消息:“你顾好自己吧,族里不忙吗?”
“哎……”对面唉声叹气,没接话茬,反而道,“早说你报名其他学校不好么?到锐澜可没有慧网,姐会想你们的。”
“不开那腔了?”
“最近没心情,一个冬天了,再是饱暖思淫欲,姐最近也有些撑了……”
裘明中途制止这人随性发挥:“陶海在收拾行李,我马上得走了。”
“好啦,我会想你和你的小只只的。”
“你够了。”
“想哪去了,姐是说小魂球和小布灵,诶,怀念抱他们的触感,你别说,没有骨头嘛,终究还是软的多……”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裘明冷眼旁观消息一条条蹦出来,再无回复,透过窗眺望一片朦胧的窗外,过了会儿,发了句:“我真得走了。”
“走吧走吧,别忘提上厚裤子。”
裘明忍无可忍,潦草道句别,按床跳立,扫视屋里一圈,定睛注视蜷在被窝听热闹的魂球和布灵。
“走了。”他揪被褥,掀到一半感受到莫大阻力,里面的两小只同心协力和他抗衡,缩在里面不走。
魂球死不起床,犹自嘟嘟囔囔:“叽……”再睡一会儿……
“主人,昨天下雪了,冷……”布灵仗着人多势众,二个比一个数量占优,同样赖着不起。
就见裘明两手攥住被角,下半被子被他扯得直挺挺的,唯独上半如同被钉子纹丝不动地固定,顶头还鼓出一个小包,正是这两只比裘明还懈怠的懒虫所处。
裘明死死盯着那头,眼珠一转,打开窗户,信手掏抓,再关窗,右手冰冰凉,手指滴着水,悄然无声走近被窝,而后猝然出手拽开那边的被头,右手狠辣刺出。
砰的一下,他右手撞到了无形的护罩,旋即感到麻木,原本抓紧的那团子雪失手甩到床下。
裘明张大眼睛,保持翻开被头的姿势,觑着里面互相依偎的白球黄板,还是不信邪,扭头看向用于冬日照明取暖的鲛油,右手指尖勾出,分出一丝火苗,招到身前,再隔空推动,推向两小只。
火苗碰触护罩,唰地灭了。
裘明不快地四处扫视,忽而胸部用力,喉咙收紧,再一吐,吐出一道略冷的气流,还是撞到了护罩,风流云散。
防得还真严,有这心思早睡一会不行么?
裘明瞪着两小只,左手捏着被沿,上下扇动,像扇风一样,里面因此灌入了大量凉气。
魂球无恙,倒是布灵抖了抖,半睁漆黑的眼睛,攀着魂球,含糊道:“主人,被子合上……”
裘明眼角一抽,恶狠狠地松手。
沉重的被褥宛如泰山崩倒,苍天倾塌,倏然压覆下来,半立不直、将睡未睡的布灵猝然中招,立即完完整整地被拍了个扁。
“咕!”
防护罩顷刻间灰飞烟灭。粗枝大叶的魂球可没那个思量天天给自己在睡着前支个罩。
“彻底醒了吧,快起床。”裘明好整以暇地拍手,愉悦地观赏布灵艰辛爬起来的全经过。
甫探出黄溜溜的角,布灵就投以幽怨的目光,裘明相当气壮地受着,毫不在意,尚批评道:“起得真晚!”
布灵幽幽叹息:“真想不到这话居然有一天是二货来训我们的。”
裘明原想也是,后来察觉不对:“慢,你们起晚的时候不少吧。”
“咕。”布灵搪塞过去,翻找画板空间,套上厚衣服长围巾。
别说,这场景无论观看几次,裘明都觉得违和:“话说你们不能换毛吗?去年不就是这样?”
只能说他才疏学浅,用多穿衣服的方式过冬的兽类,他这辈子都没见过几回。
布灵瞟他一眼,简单说道:“腻了,换搭配。”
裘明无言以对。
就在此时,敲门声响起,裘明和布灵顺声音看去,透过模糊的窗玻璃隐约发现屋外有道黑影,传来陶海的嗓音:“大哥主人,大哥昆玉,我收拾齐全,咱们可以出发了。”
他作势开门,裘明阻止了他:“等等。”
门开启一条缝,飘入几片雪花,闻说裘明之语,陶海当机立断关闭房门,不敢延误一分一毫。
“有什么不方便吗?我怀里正揣着小铺盖,纯美食羊羊绒,松软柔滑,还有甜香,球哥的睡窝绝对无需担忧,”陶海卖力介绍,语气热情十足,说到中途想起什么,结结巴巴道,“啊,大哥、大哥昆玉若有意,我这铺盖也是蛮大的……”
一番陈述下来,裘明面不改色,特意对着布灵拉长声音:“他想得着实周到。”
“哼,”布灵噘着嘴,别开眼,正欲酸溜溜挤几句,余光瞟到御使动作,变了声似地诧异开口,“主人?”
裘明一把子掀翻被窝。
白生生的魂球全部露出,外面的凉气一激,球身颤了颤,翻次身,尚且恍若无事,睡得香甜。
接下来,裘明熄灭鲛油,屋内顿时暗了,窗外的风雪似乎聒噪许多。
怜悯地瞥了眼人事不知的魂球,布灵不忍心地向墙边靠,悄悄动用魔力戳魂球,然而那球睡眠质量一向好得出奇,收效甚微。
“开门吧。”裘明仿佛没注意布灵的小动作,悠然发话,听起来一如往常,毫无二致。
陶海却犹疑了,他在门外斜瞥暗下来的灯光,委婉劝说:“不、不太好吧。”
裘明变脸,喝令:“叫你开就开!”
这语气急迫得很,陶海手一哆嗦,居然真打开了门。
暮冬之际将死的阴晦、积雪、烈风、霜尘踊跃闯入,乌糟糟地吹动桌椅,吱呀作响,闭紧的窗棂簌簌落灰,屋内凭空升起一阵呼啸,荡卷四壁,片瓦无不寒颤,室温骤降。
轻飘飘的白球在众目睽睽中迎风而起,飞来舞去,屡次三番撞经四壁,跌落在门前的地板上。
临近的陶海刚要弯腰,裘明的死亡视线便当空降落,冻僵了他。
硬邦邦地弹了两三下后,某只顽强的球终于浑身抖得仿若筛糠,兀地睁开了眼。
恰巧,此时屋外来不及扫除的新雪也由寒风卷携,宛如长了手脚,从屋外着急忙慌爬到屋内,一股脑蜂拥而至,气势浩浩荡荡,堆砌在身高不过一尺的白球面前,在其惊慌的目光中,高高大大的冰渣子、硬茬子、雪沫子和霾土星子,毫不畏惧地怼着他脸填了上去,一气垮塌,压做个实打实的多球雪人。
温热的圆嫩胴体霎那间触及冷硬的天地结晶,春暖花开温柔乡,原来是索性勾魂湿冷牢,犹如一刻天堂堕地狱,眨眼温泉变冰窟,凉意不胫而走,瞌睡不翼而飞,清醒得前所未有。
“叽——!”
年底的塔兰森林依然如此得富有朝气,不妨听一听,就连那声刺穿天穹的惨叫也颇有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