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感还没来得及充盈宣逍的心胸,半路便杀出个程咬金。
但见陶海生硬挤上床,巧手挖出宣逍怀中的球,立即上下其手,使劲浑身按摩解数,把那球伺候得荡漾叫唤,自己则笑意盎然:“失礼了,小队长,俺家球哥就好这手,刚才突被打断,这会补上。”
他低头呼唤,笑容满面:“是不是啊,球哥?”
魂球口齿不清地叽叽称赞。
得了允准,陶海更添喜色。
宣逍则怀中一空,心里一疙瘩,吸了口冰冷的空气,空落落的感受塞满胸膛,一句话也说不出口,呆呆跪坐在那。
裘明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端详他和某只球好半天,权衡一番,神神秘秘找到左悠黎:“我和你换位,躺最外面。”
那几个家伙争风吃醋的中途,左悠黎也把距离稍远的床铺移过来了,兴许是出于保持团结、不离群的念头。
这就和裘明大相径庭了,他现在很希望离这些发病的人和鲸鱼远一点。
听到裘明的请求,左悠黎眼中明显出现一种无奈的情绪,他点点头,同意了。
“多谢!”裘明抱手同意,跟他交换了位置。
那边已经躺下了,以魂球为中心,左下边躺着体型庞大的陶海,右下边侧立着扁平的布灵,上边趴着马烦,他未走上床铺,而是伏于地板休息,布灵那边靠着宣逍,而后是左悠黎,最后轮到裘明。
是的,三座床铺并到了一起,纵然是最外围也没拉开太多距离。
裘明辗转反复,颇不习惯,除去幼时在孤儿院同其余小孩挤着睡,他没在晚上和别人挨这么近过,靠得太近了,源自人类身体的热气叫他心生反感。
其他人兽都有发觉,除却啼笑皆非也无过多干预。
灯光熄灭,音乐停息,暖气轻飘飘环绕,慢慢的,有呼吸声此伏彼起。
裘明睁着眼睛,直视黑夜,半途转过身,看向窗纱,那以外正在飘拂细微的轻雨,无边深沉的黑夜默唱着冷、雨夹雪与还寒的凛风。
而背后,鼾声的旋律和节奏是暖和的,轻柔地丝丝入扣,仿佛晒干松软的棉花,干燥,让人想起牧场晴空下金黄、发泛太阳味道的麦草。
他身体、脸庞、耳畔都在发热,眼睛、以及边沿的眼睫毛却清凉。
他并不位于关注的中心,却无疑位于冷与热的中心。
裘明闭上眼睛,意识缓缓朦胧,世界沉入一方毗邻冷雨的温夜。
……
塔兰森林。
玄冥与句芒交替的时节,暗系魔力仍旧足够充沛,天色启明的时间较晚,这边依然一层蒙蒙乌黑。
茂密林木的脚边钻出一束束发光草,有成年熊人脚踝高低,顶端点缀颗颗渐蓝渐红的小灯笼,匍匐葱茏的阴影下,张灯结彩,其乐融融。
成年熊人们散成一组组,花朵一般包围各组中央的暖气灯,汪汪热流就是从中散溢,驱散了暮冬严寒。
暖气灯无一例外,全部是荧黄色、富有光泽的外观,形如固块蜂蜜,完全戳中熊人的审美。
看似兴师动众,要有大动作,实则过节而已,熊人们并没严格按照次序正襟危坐,都松散了戒备,七倒八歪,放松得很。
由于已是深夜,虽然身居户外,但几乎没有熊人发出多大响声,有的还醒着讲悄悄话,大部分沉入梦乡,在蜜甜的光芒里无意地舔舔嘴唇,有暖光灯的照顾,不担心受寒。
大病初愈的伽格却游离于这场娱乐,独居山腰的木房子内,拔身挺立窗前,点燃照明的鲛油,眼神迷离,似在遥观林里熊人多姿多彩的睡相,似在遥望更远的彼方。
北地万载长青的寒林,南沿四季温热的海滩,中部一马平川的旷野,东部杳无人迹的高岩,以及极西之外,身在异乡的那艘巨轮。
伽格在微黄的光中,面目笼罩晃动的阴影,背手站立,一言不发。忽而,他抽手转身,凝眉移目,先是看了看窗外,而后踱慢步走过去,轻手开门。
不出几秒,满头白色短发,看着比伽格还要苍老的肖筱陡然出现,一手牵着扎马尾辫、欲说还休、羞俏俏的肖雅。
几乎同时,睡眼惺忪的林曾也闪身抵达,手提面露苦相,兼有不忿的珊蓝。
伽格开门见山:“你们咋来了?巡完夜,该歇息了。”
时逢佳节,严苛如伽格也不吝网开一面的。
“您不也没睡?”肖筱拎着踩小碎步的肖雅,毫不客气通过门前立着的伽格,挤入房里。
“哎!”伽格叹声气,朝默不作声的林曾那里瞅。
这小子跟小时候一样,闲暇之刻,纵使一只手提着东西,四块眼皮忙于打仗,几乎整个人都挤不出空了,犹自不忘记使唤另一只手往嘴里塞甜食。
他这会吃的是蜜块,酥得掉渣,有些零零点点溅到珊蓝身上,让她面色发黑。
伽格看着,隔空挥掌,拍开林曾那只手,珊蓝得以解脱。
“呼,谢谢族长。”珊蓝诚恳道谢,同时暗搓搓脚踢林曾膝盖,把他踹得身子一歪。
“唔!”林曾恍然清醒了,眼睛瞪大,赶忙赔罪,“族长,我失礼了!”
珊蓝瞬间扭头,用力指向自己。
林曾恍若未闻,货真价实的师生,在意那么多干什么,忒生分。
伽格倒未计较太多,见屋里肖筱等不耐烦,林曾也不愿离去,便把他们都纳入了红木房,沏了壶茶,分别倒了一杯。
肖雅和珊蓝都是小辈,一个卖乖,一个老实,都未多说。
林曾受宠若惊,捧着茶杯老久不离,一副感动的表情。
肖筱品了一口,开启话头:“大山坎和弥娜他们今年依然在光辉城过节,总揽管理。”
“你们今年来这,也有他们的意思吧。”伽格了然道。
“嗯,”肖筱喝着茶,絮絮白烟蒸腾,“今年情形特殊,宣逍和罗曼都不在您身边,宣忠又要入城分担事务,所以如此。”
“我可不是啥没能断奶的娃娃。”
“那您开心吗?”
“……”伽格沉吟片刻,实话实说,“勉强。”
肖筱一板一眼,以平和的语气直白道:“您可真不好伺候,从年轻时起就这样。”
“陈词滥调,我可早习惯你这臭脾气了。”伽格也续上一口,不落下风。
肖筱道:“彼此彼此。”
“彼此彼此。”伽格的回复同样干巴巴的。
这对经年师徒之间的气氛远称不上和谐,但别人莫名插不上话。起码珊蓝和肖雅就坐得远了,不想遭池鱼之殃。
而闲闲无事的林曾则又动起甜食的主意,可惜逡巡一周,没能在屋里发现族长的珍藏,索性掏出自己的,自顾自吃起来。
对老师的自私行径,一旁的珊蓝看得怒气冲冲,可恨而今唯有憋着,肖雅倒是努力缩小自己的存在,只当个陪衬的花瓶,打算节后再来找伽格玩耍。
塔兰山腰的这一夜,在老一辈的夹枪带棒和不在状态,还有年轻人的提心吊胆之中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