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傍晚,繁华的街道旁,路人行色匆匆。
车辆疾驰而过,肮脏的水花迸溅到周围赶路的行人身上,他们却仿佛察觉不到一般,麻木又呆板的行走着,脸上的表情仿佛一块沉默的木头。
陈白打着一把伞,提着一块带血的排骨走在回家路上。
他所在的小区,是外环最繁华的地段之一。
这块区域高楼大厦林立,各种各样的显示屏和霓虹灯总能给这个城市增添一些别样的光污染。
在其中一座最高的大厦正中央,是一块巨大的led显示屏。
显示屏中,一个表情严肃的西装女人平静地口播着新闻:
“本台记者报道,近日,我市发生多起尸体盗窃案,作案凶手亵渎尸体,屡次犯案,且毫无悔改之意。截至目前,本案已经引起了当地警方的极度重视,希望广大市民可以踊跃提供线索,争取帮助警方早日逮捕凶手。”
这条新闻播放完毕之后,女记者又开始了重复循环。
“本台记者报道,近日,我市发生多起尸体盗窃案....”
突然!
“砰———”
一道身影急速从最高的楼层一跃而下,脑浆夹杂着鲜血喷溅了一地,就这么活生生摔死在了人们面前。
在发生这样的事情之后,路上的行人,甚至包括陈白在内,大家默契地绕开了地上那被摔得支离破碎的“人”,继续埋头干着自己的事。
人们并未对这一新闻表现出任何的好奇之色,也没人打算凑上前去看热闹。
仿佛这种事在他们的日常生活中,如吃饭喝水一般平常。
陈白低着头,袋子里染血的排骨不断滴下鲜血,他与一个又一个神色木然的人擦肩而过。
他自己的脸上,无悲也无喜。
不到十分钟,
一群身穿赤红色制服的“清洁工”飞快地来到了坠楼者的第一现场,熟稔地疏散人群,拉上警戒线,打扫现场。
又不到半个小时,
坠楼者破碎的肢体就被他们收拾完好,用一个巨大的黑色袋子装进了搭载他们来的车里,快速离开了现场。
另一边,
在发生了这一事件之后,最高处的那个led屏幕上,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便接替了原本的女记者。
他端坐于高楼大厦之上,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众人,用公式化的语气冰冷地开口道:
“各位广大市民朋友们,枷锁局再一次提醒大家,为了你和他人的生命安全,在日常生活中,请不要害怕活着,不要害怕衰老,不要害怕生病,不要害怕死去,不要过分怨恨他人,不要轻易爱上他人...”
“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态,不要悲观,我们要乐观,积极地面对生活。”
“记住,我们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更好的活着,在这场与雾对抗的战争中,我们时时刻刻都不能松懈。”
“最后的最后,如果你在日常生活中,亦或是回家途中,被雾看见了,请一定要尽快联系我们的官方人员,我们的代理人会第一时间赶到你的身边,帮你解决红雾事件...”
抬头听着屏幕里中年男人的话语,陈白轻叹了一口气。
这样的话,他每天都会听到。
可是,不管官方的人再怎么嘱咐,再怎么呼吁,再怎么苦口婆心,这座城市还是每天都在死人,很多很多的人…
跳楼,割腕,砍头、开膛、凌迟…
数不胜数。
低下头收敛了目光,陈白很快便不再关注这些。
是时候回家了...
不然,爸爸妈妈该饿了。
轰隆——
伴随一阵巨大的雷声,夜幕彻底降临。
各色的炫彩灯带很快亮起。
略显昏黄的路灯照亮陈白那略显清秀的面庞,冷风夹杂着雨点簌簌落下,陈白被冻地裹紧了衣服。
他的鞋子进水了,踩在单元楼的地板上,留下一连串的水渍。
很快,陈白就到家了。
从兜里掏出钥匙插进锁孔,他打开了门。
刚一进门,黑暗的客厅里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见到这一场景,陈白面色如常,他并没有开灯。
反而摸黑朝着客厅中央走去,脚步不疾不徐。
似乎是察觉到陈白的动作,客厅里“乒乒乓乓”的声音更大了。
还隐约夹杂着低沉的嘶吼和愤怒的咆哮。
陈白依旧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快步走到客厅中央,那里有一张案台。
案台上,挂着两幅巨大的遗像。
遗像上是一男一女。
男的面容端正,脸上透出一股严肃,女的眉目姣好,浅浅地笑着,远远望去,仿佛音容仍在。
遗像正下方的案台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三碗米饭。
那是他的爸爸妈妈。
今天,是他们去世一周的纪念日。
看着遗像上爸爸妈妈微笑的脸。
陈白的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笑容,他暂时将带血的排骨搁置到了一边的桌子上。
转身去厨房端来了三碗全新的米饭。
撤掉旧的米饭,替换上新的,再整齐摆好,插上香,恭恭敬敬地朝着挂在墙上的爸爸妈妈磕了三个响头。
做完这一切,他这才松了一口气。
脚步轻快地走到客厅边缘,打开了房间里的灯。
“啊——”
惨叫声响彻在漆黑的夜色之中,从客厅中央飞快地窜出了两道身影狼狈地躲进了窗帘背后的阴影之中。
他们浑身像被泼了热油一样,在升腾的白气中,他们血红色的眼球也被笼罩上了一层未知的迷雾。
看着躲进窗帘背后的两道身影,陈白无奈地摇了摇头,走到一边拿起自己专门买的排骨,对着窗帘的方向低声喊道:
“爸、妈,饿了吧?”
他将袋子里的排骨拿了出来,鲜血顺着他的手指滴落,粘稠的血浆落在地上,发出“啪嗒嗒”的声音。
窗帘后,两张和遗像上一模一样的脸探了出来。
他们贪婪地舔了舔嘴唇,猩红的眼球死死地锁定了陈白那根滴血的手指。
“饿!”爸爸张大了嘴巴。
“饿!”妈妈也张大了嘴巴。
看着爸爸妈妈这个样子,陈白哑然失笑,拿着排骨小心翼翼地靠近,一边走一边絮叨:
“爸、妈,看我今天特地去菜市场上给你们买的排骨...”
“菜市场的屠夫大叔最会切肉了,他今天切开那头肥猪的时候,我专门让他给我拿的最好的部位,你们一定会喜欢的...”
“对了,今天小区附近又死人了,这一天天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最近小区里不太平,好多人搬走了,现在小区里就只剩下一些老人和孩子...”
“看来过不了多久,我们也得搬走喽...”
陈白一边絮叨着,爸爸妈妈早已迫不及待地朝着他扑了过来,一把夺过了他手里的排骨。
没一会儿,令人牙酸的咀嚼声伴随着吞咽声响彻在寂静的雨夜,闪电划过的白光将爸爸妈妈的脸照的愈发狰狞。
看着爸爸妈妈大快朵颐的样子,陈白自己,则是默默地走进厨房里,洗干净了手上的血,给自己盛了一碗汤。
一边不紧不慢地喝着肉汤,一边看着父母狼吞虎咽地撕咬肉块。
这样的生活,对于陈白来说,很温馨,也很平常。
自从一周前,父母出车祸双双殒命之后,陈白就成了孤儿,而他们则变成了墙壁上冰冷的黑白遗像。
自从三天前,死去的爸爸妈妈再次从外面回来之后,他便自觉承担起了给无时无刻都很饥饿的爸爸妈妈喂食的义务。
虽然爸爸妈妈身上似乎发生了一点点变化,但他是个孝顺的好孩子,这是他应该做的。
爸爸妈妈很爱他,他也很爱爸爸妈妈。
只是爸爸偶尔有些暴躁,妈妈大多数时候有些贪吃,但是...不管怎样,那都是爸爸妈妈啊!
想着想着,陈白的思绪不自觉地飘远,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不知何时,爸爸妈妈已经停止了进食。
他们放下了手中的排骨,红色的眼球直愣愣地盯着门外,眼神择人而噬。
当陈白从回忆中脱离而出的时候,他转头看向爸爸妈妈。
还有爸爸妈妈身边,那个站在阴影中的瘦小身影。
陈白下意识地咧嘴一笑:
“老弟,都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觉!”
话一出口,陈白猛地一惊。
不对。
他是独生子女,哪来的弟弟?
黑暗中的“弟弟”听到陈白的话,也跟着咯咯笑了起来,甚是诡异:
“大哥哥,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瞬间,陈白的呼吸变得急促,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整个人陷入了一阵莫名的恐惧之中。
房门外,一层淡淡的红雾...飘进来了。
回家时led屏幕上那个中年男人的话语历历在目。
红雾...
枷锁局...
代理人...
转头看向爸爸妈妈,陈白的表情少见地难看起来:
“爸、妈。”
“我好像...被雾给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