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再疯,也不可能知道黑藻智商短蛰伏后增殖得这么快,万万亿群体算力增长一个百分点,聚集的能量足以让挂在极限列车尾巴上的矩阵森林战栗。
摆脱了恐怖阴影大小火山的黑藻们重新澎湃出兴奋峰值,摇旗呐喊,“数量好。”
“是。
“数量是美味。”
它们将“微重粒子的味道”与“量多势众的味道”混为一谈,结果却吃惊地精准:拥有数量与拥有美味一样重要。
造物主也大意了,忽略了异灵会搭过桥,另起炉灶,变通闯关。这次,“美味”就是算力的过桥。
这个领悟一下子成为大本营下一步计算可靠变量。
送上神助攻的是那些侥幸没有被火攻变成“烧烤”十亿漏网黑藻,它们因为恐惧而变得老迈,龟宿在火山岩下,哆哆嗦嗦抖出露出一条不完整的声音,“蜘蛛对我们说话啦。”
声波过往扰动,被近三万万亿全体抓住,一波振荡反问,“说什么啦?”
“记不清啦。”
火山厚厚岩层一摞接一摞,裸露的泥浆沉沙被大潮汐推过去,拐了个大弯,又从另一头卷回来,外面泥土飞扬,飞沙走石,岩石层下,蛰伏的老黑藻们闷闷不乐地回忆,“我们曾钻到大蜘蛛圆圆的大脑袋里。”一亿多条记忆碎片再次释放,片段零乱,能量振动微乎其微,它们说法大致相当。
大本营把琐碎片断当宝贝,“继续。”
“大脑袋变成了大火球。”
“大火球掉到了海里。”
“继续。”大本营改用命令的口吻。
“我们逃出生天。”
“很好。继续。”
“蜘蛛脑子里放闪电。”
“是闪光。”
“我们似乎听见,蜘蛛铁脑壳最后放出最后一道闪光。”
“是。我们也听见了。”侥幸不死的老兵再次成为关键的少数。
“闪光看得见,听不见。你们看见的是火光,叫见的是闪波。继续。”大本营一边纠正一边催促。
“好吧,闪波就闪波。”老迈不堪的黑藻们没力气争论,“蜘蛛脑子里放出一段闪波,应该是说,‘关机’。”
“然后呢?”大本营秒算,“就要触摸到宝贝了。”
“然后铁脑壳就变成一团火球啦。”
“然后就是我们哥几个跳海逃命啦。”
“是。幸亏没被燃烧的大脑壳砸中。”
零零星星的记忆碎片一点点衰减,最后一片空白,大本营感觉,没必要继续下去了,这些随机跳海的家伙知道的和全体一样多了。
可事情总有意外,大火山上这一亿老兵刚消停,岩缝里又清晰抛出来另一亿个记忆碎片,“不止这一句。”
“还有?”
“继续。”
“我们一亿兄弟慌不择路,不小心撞到喷火蜘蛛大脑壳上去了啦。”
“是。十五个凶巴巴的家伙。”
“搞不清它的从哪儿蹿出来的,反正铁脑壳烫得不得了。”
“我想掐死它,铁脑壳上站不住。”
“可不敢往里钻。”
“掉到海里,捡了条命。”
“跌落一刻,明明白白听见喷火怪物脑壳里放闪电,说了一句,‘开机’。”
“太可怕了。”
“不是放电,是闪波。”大本营照例纠正,兴奋点转移到另一件事,“不是说的‘关机’?”
“不。说的是‘开机’。”
“确定。”
“确定。”
“关机”和“开机”输入共振记忆,顺着这些不起眼的碎片,大本营搅动智力大潮,往下算出很长很长距离:“关机”,“开机”;“开机”,“关机”,……,“关机”就是死的,“”开机”就是活的。”
“活的。”
“是,之前冒出一句命令,抓活的。”
原来如此。
九个点位上的智商有了一通百通的魔力,潘多拉盒子里释放出的异灵嬗变,离潘多拉越来越远,朝不可思议的方向演进。造物主预计它们会突破十点位,地狱里,众魔鬼则说,“主神呐,你大意了,远远不止!”
极限列车上,消息内紧外松,确保居民疏散平静有序。巡逻蜘蛛依旧在下冰壳大底上来回奔波,先前过火的冰面上注入了能量凝胶,鏖战之后,痕迹被擦得一干二净。
处于平静的还有列车车头第一节车厢里的另一个矩阵森林,斑纹指派的常驻列车的大管家科西嘉先生坐镇在哪儿,掌控领头矩阵和列车运行节奏。
科西嘉先生诗意的栖息在头节车厢,他的地盘整洁,有序,有花有草,没有一丝慌乱的影子,身为列车总管,他不折不扣地执行斑纹的意图,“尽量拖,用时间打败墨菲。”
大撤退异常缓慢,滞留人口不降不到一千万以下。驻扎在列车尾巴上的墨菲有火无处发,一旦催急了,大撤退势必变成大混乱,到时,前方大管家就会将罪名全安在她头。
墨菲像一头愤怒的公牛被困在瓷器店,束手束脚。火攻之后,她决定独自出去走走,下楼一拐,穿过车厢与车厢链接的甬道,来到隔壁车厢的大酒吧。这里是另类的迷幻森林,上下三层,层层交替之间,暗处用镜面反衬,与人影来往和杯觥交错律动出魔幻。酒吧陈设奢华,客人初来乍到会一脚踏入云里雾里,有一种进入现实与未来交织的空间幻觉。
在一楼吧台,墨菲看见了卡洛,于是径直走过去,坐到“疯子”旁边,“有人是想在烈酒中,找到黑烟囱的出口吧?”墨菲一抬手,召呼酒保,“给我也来一杯,和他一样。”
孤独的疯子端详着面前杯中降红色马提尼,不用抬头,他也知道谁来了,他低头掺着五味杂陈的笑意,开口说道,“首席官女士也不是来庆贺胜利的吧?”
“不斩草除根,后患无穷。”墨菲端起酒保递过来的玲珑酒杯,里面,晃动的红色琼浆沁人心脾,女王极有风度地呷了一小口。
“建议您提高黄色警报级别。百亿量级太低了。”卡洛谈话随机跳跃。
“多少合适?”
“一千亿为门槛。”
“然后呢?”
“蓝色警报大约一万亿吧。”
“红色警报呢,水涨船高,提高到一万万亿?”
“完全可以。但我估计挡不住。红色最高级别不限数量级,应该是‘全部’。”
“全部啊?全部是多少?我的天,热海黑藻是想上来和我们群殴吗?”
“它们为什么不想?我算了好几天,发现,自从十年前,泊特上校用迷魂计将一万亿黑藻引诱到冰面上冻死,功成名就,其实是那时黑藻太笨了,一根筋猛攻一个方向,那时它们蛮商很高,智商很低。现在不同了,再想骗它们去冻死不可能了。火攻抵挡了一阵。下一阵,它们假如不群殴,就一定会随机、多点、分散进攻。我们不可能在冰壳上四处杀人放火,那样,蜘蛛损失太大了,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不说,惊动了列车里一千多万人的好梦,再糟糕不过了。”
“就算还有下一阵,理智也不允许我这样做,卡洛先生,我不能数据造假。”
“您别忘了,哈博爵士也有理智,您将黄色警报线拉在一百亿,频繁报警,金主就跑啦。没有信用值,您拿什么跟无形异灵斗法?”
“我坚持,数据就是数据,弄虚作假哈博先生算得出来。金主可能是疯子,可不傻。再说,矿业部里狠人能人一大把,骗他们就是我傻了。”老板的判断高屋建瓴,无懈可击,卡洛不吱声了,“不过,你说的‘异灵’用词恰当,妙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来,干杯!”女王和疯子杯碰杯,俩人仰头,一口闷了。
大本营千算万算,算得出“火”不好惹,可完全算不出起火的源头。
算不出就不算,它们坚持“数量”和“美味”两个变量不松,根深蒂固一根筋算下去,挤出一个结果,“卧底。”
异灵将共同盘算打得噼啪作响,“派出更多卧底。”
“向千座死火山进发。”
它们又算对了,火山再小,挖掘到百亿同族不在话下,显然是捷径。
小火山上聚集了几万亿超级打手,它们请求,“派我们去。”
大本营果断下令,“马上出发。”
小火山上几万亿黑藻倾巢出动,钻进平流层,跟在大潮汐方向后头走,遇到死寂火山,就分出十亿同伙混进泥浆、沙砾和岩缝里去,发出远山的呼唤,“你们还活着吗?”
卧底大军一路逶迤,分岔,拿下大小山头,同向大本营不停辐射声波,用延伸的时间线拼出海底地形图。
卧底行军进展很快,事情却不是出发前藻族们想得那样。大本营很快发现,无数黄藻正沿着卧底大军前进方向逆势而来,远方的亲戚显然是冲着大火山来的。黄藻们的计算很简单:大火山上全是微重粒子。
“是。讨口饭吃。”
“嗅到了库存的味道。”
“美味。”
……
大本营发现了,断定,“它们没我们聪明。”
“放它们进来。”
一声下令,万万亿黑藻纷纷从大岩裂缝中搬出库存的微重粒子,摆在火山脚下,兜兜转布下了一道美味的大餐桌。这番神操作很不简单,照往常,吃进嘴里的再想让它们吐出来,比登天还难,自从有了“共享”意志,难事不难了。
大本营不停张罗,“搬。多搬。”
“全放进来。”
“来。来多少养多少。”
“活的好。”
“数量好。”
……
卧底大军跋涉到第一千座死火山时,一路只找到些虚弱的白藻;逆势投奔大火山的黄藻有数万万亿之多。
外线,十亿黑藻拿下一座死火山不费吹灰之力,内线,地理位置得天独厚的大火山承接八方来客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千万,顺着美味赶来的黄藻黄压压一片,大本营登高一望,遁美味而来的各路同族队伍陆陆续续,一眼望不到边际。
卧底一队人马被大本营意外抢得先手感染斗志,全体眉开眼笑,“大家不要偷偷摸摸啦,黄白黑全是一家人。”
“还有黄藻吗?”
“还有活着的白藻吗?”
“我们给你们带吃的来啦!”
……
大本营和卧底大军由线辐射到面,一下子聚众到十万亿亿藻族,超强算力在大平台上混合重启,群体智商轻松突破百分之十大关。
木星巨人对地球人在木卫二上忙碌些啥毫不介意,它有九十二颗卫星,老二小子家里发生的那点破事简直不值一提。
“地球?地球算什么?火星也不算什么。”木星一直以来自负以为,“自己才是老大。地球人不是封自己是宙斯之星吗?这一点,人类还算聪明。”
木星眨动风暴眼又涌动不平,“将众神之神的称号授予自己,是地球人曾经以为木星是宇宙的中心,太阳神顶多算是众神中的次神。可惜,自从人类知道搞错了以后,自己的日子就不好混了。哎!”
高贵的名头不能抚慰木星狂暴气旋,它总是不开心,脸上旋转苍白的哀叹和褚紫的愤怒,两色混杂,交替悲鸣,“如果少年时发育再强壮一点,我就是太阳,我应该是恒星,行星应该围着我转,太阳应该扔到柯柏之海那头去,崩裂成碎片。”
木星巨人太强大了,事事心不在焉。如果它知道墨菲女士被小儿木卫二大冰壳下一小撮黑藻困扰,一定冷笑,“将老二小子扔到我怀抱里整个化为灰烬,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嘛?人类不是每天都要费那么大力气用太空列车载着被重粒子污染的各种垃圾在太空各路一趟一趟奔波,过来倾到进自己的怒火里吗?那么多列车一够到我引力的爪子就跑,每次只扔眼屎大那么一丁点,太婆婆妈妈了!”
狂暴木星什么都吃,九十二颗卫星忌惮星父脾气反复无常,躲它远远的,心里诅咒,“父亲更像是远古天神乌拉诺斯,看自己生养的孩子都不顺眼,总琢磨着一有机会就杀死他们。”
冰壳下死火山上的热海黑藻拿到了十个点位的智商,逆势蜕变,潘多拉魔盒里飞出的一只毒蛾,接下来将异化成长着双翅的毒蟒。现在,它们还只是条小毒蛇,已经称霸海底,异灵符实,“在这片地界上,哪座火山是死的,哪座是活的;哪座在颤抖,哪座将喷发,我们用心聆听,尽在掌控。”
木星家族的成员个个不寻常,戾气逼厌,叛逆演进。诅咒只会滋生出更多的诅咒。黑藻一族居然将“聆听”和“掌控”混为一谈,父星巨灵神要听见,一定将大牙都笑掉。
谋事在天,成事在人。
墨菲请求星际联监各部派一名要员进驻极限列车的报告获得盟主恩准,雷鸣顿签发的委任状上赠予了名头,叫特命全权大使。
这些天,联盟名部特使陆续前来报到。宇航部首席官索伦爵士高度重视,派三把手肖将军前来助阵。
矿业部首席官哈博恨不得亲自来,思来想去,派了儿子小哈博,老爵士谋划深远,“正好让家族接班人去磨磨刀。辜且算派个卧底,反过来,万一命运之刀把这小子磨了,也值得一试。”
侦探部派出了噬元兽。娶了老泊特家的小女泊蒂小姐后,他没接多少大案子。泊蒂随夫君加入了侦探部五年了,这没,她不放心母亲珍妮特再次出山,于是毛逐自荐当特使,被侦探部首席官狄青先生一口否了,不过上峰随即变幻了个手法,指派噬元兽出使木卫二。珍妮特女士事后好久才知道曾有过这么一出,责备女儿傻,“城堡里一窝鸡蛋怎么可以放在一个篮子里呀?”
大医部不觉能帮上环境部什么大忙,“怎么算也应该科学部挡在前面。”于是决定任命前首席官费舍先生出任特使。这一招太过奇葩,弄得雷鸣顿盟主啼笑皆非,“太离谱啦。费舍是带罪之人,联盟大法官判决他干二十年社工,这才哪到哪儿?趁机升任特命全权大使?”他婉转表达“不合适。”大医部现任首席官裳云诗顿女士坚持,“老首席官在雅玛郡雨林干得不错,给他个机会吧。”盟主拗不过,只得转个弯,求大法官背书,获准出使极限列车干满五年,抵消十年监外缓刑。费舍爽快应允。
三十九个部除了预算部没派人来,其余各部人马全部到齐,墨菲女王在指挥部召集全体大神议事,下达第一道命令是:全力助推大撤退提速。
这段时间,墨菲异常焦虑,她上次与卡洛在酒吧闲聊,将将要触摸到造物主的心思,却没往下想,现实守土有责,让她不能像“疯子”,还有像其他人那样,动不动就去酒吧,沉醉在绵柔的旋律里放逐自己,她内心何尝不想,只是不能,人人都可以甩锅,唯她不能。
“五年,不过五年期限。”当各部众神和专家高参走后,墨菲孤零零地一个人坐在会商大桌旁,感觉上天宣判了自己一次无期徒刑,预算部吝啬爵士不派人助阵,是随时准备背后加一刀,直接要了自己的命。
好在,让墨菲意外高兴的是时隔多年,在沃滋城堡泊照顾孙子和孙女的珍妮特女士再次回到了极限岛,她和墨菲是既是好同学,又是好姊妹,这次的身份是教育部特命全权大使。
墨菲叫上麦子,特意到珍妮特的住处登门拜访,她要和老同学聊聊。
特使们住在次未节车厢酒吧另一头的大片绿地中掩映的独栋宾馆。列车每隔五节刻意布局了绵延十几公里的绿树丛荫,树影婆娑。
走到珍妮特专属小楼,墨菲亲手用戒指敲门,老同学旋即开门迎出,“哎呦,首席官呐,您可是个大忙人啊。”
墨菲嘱咐麦子,“关上门。不要让任何人进来,我要和大艺术家叙叙旧。”
麦子是珍妮特的崇拜者,真人就在面前,她有点心猿意马,“上帝知道,她手绘的画有多美,胜过千言万语。”
墨菲瞧着助手发呆滞的神情,笑了,“怎么,见了天才,说不出话来了?”
麦子回过神来,讪讪一笑,“斑纹女士总算做了一件正确的事。”
珍妮特摇头,“斑纹首席官考虑再三,决定派我来,她确信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我则觉得她选错了人,如果让我画一幅肖像画,我倒是很胜任。”
墨菲说,“麦子,你也是天才,往后,你和珍会相处得很好。”她称呼老友“珍”。
麦子点点头,“我不打扰了。”说完走出会客厅,到二楼阳台去了。
墨菲将随身的手袋搁在茶几上,解开围巾,信步在套房的客厅里转悠,金色鬈发带过一阵王者的微风。
珍妮特像一尊雕像,站在茶几旁边没动,她先开口,“你需要的是一位倾听者,而不是‘特使’。好啦,既然来了,你不说点什么吗?”
“你儿子好吧?他最近在忙什么?”
“他啊,在冥王前哨制作什么风帆呢,为载人飞往比邻星作准备。”
“你儿子才是一位真正的天才,他凭一己之力挽救过一次极限列车,太了不起了。现在二次挽救列车重任落到我肩上,我恐怕不能胜任。”墨菲敞开心扉。
“那小子上次不过是误打误撞。”
“身为母亲,珍,你对自己儿子的评价有失客观。我倒是想准打准撞,无奈天分不够啊。”
“我承认。咱们的老同学斑纹也难免失之偏颇,可她也有长处,她待这趟列车上的孩子都像是她亲生的孩子一样。”
俩人大笑,房间里回荡出心照不宣的默契,“为了孩子。一定要守住极限列车。”
两位母亲爽朗的笑将将要触摸到造物主的真谛了:黑藻异灵一体,即是母亲,也是儿子,无性增殖没有爱,这是它们的致命伤。
可惜,俩位凡间女神一笑而过,没看到造物主飘进房间里望着她俩欲言又止,“无情未必真豪杰,怜子如何不丈夫?”他默颂了一小段东方诗歌,心想,眼前特意登门的和擅长绘画的女人都没将这段小诗与当下处置危机关联起来,否则,就能往前多走一大步。
“算啦”,造物主也不想太难为她俩,“最终,疯狂黑藻教会她们的更多。”他穿过窗户飞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