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也可能是水太热了,季连成直接喷了一桌子,赶紧手忙脚乱地放下茶杯,把桌子上的文件拿到一边。
他抬起头看向徐爽,手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什么?你说在会上说那些话是为了我好?”
徐爽呵呵笑着,季连成当即大声道:“我说你赶紧免了吧,为我好?为我好你就该按照发言稿来念,而不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大放厥词!”
他一边抽出一张抽纸抹桌子,一边冷哼道:“还为我好,你说的哪一件事不是在揭我的老底,你就刚到县里,谁不知道这些烂账坏账都是算在我头上的!”
说完,一把将捏成团的抽纸丢在了地上。
徐爽笑着站起身,抬步走到了季连成的面前,说道:“季叔叔啊,您仔细想想,省委书记于富春是不是在会上提到了咱们南山县?”
季连成眉头一皱,想了一下说道:“你提这个干什么?于富春书记在会上的发言,我已经讲的很清楚了,是对我们南山县寄予了很高的期望的,这还用问吗?”
“但是季叔叔你想过没有,于书记为什么要提南山县,提到以后,下一步会不会来我们南山县视察,如果来视察的话,我们该以什么样的成绩来让于书记满意,或者说,万一这一系列问题都摆在面前,季叔叔您打算以怎样的精神面貌去接受于书记的检阅?”
“这……”
季连成一下子就愣在了哪里。
徐爽所说的问题,他也不是没想过。然而习惯性思维让季连成放松了警惕。
季连成很快反应过来,徐爽这是在故意给自己制造危机感,从而能避免这次对他的兴师问罪。
当了十来年的县委书记,怎么可能被徐爽三言两语给吓到,很快便做出一副从容淡定的表情摆了摆手说:
“我觉得这个问题,自然会有答案的,以我的经验来看,于富春同志就算来南山县也不过是走走过场,只要我们县委县政府把表面文章做足了,他是不会特意挑毛病的。”
说着季连成对徐爽笑道:“再说你这个县长不就是于书记亲自提名的嘛,对于自己亲手提拔的干部,我想,他是不会找我们的麻烦的。”
这个想法,也是大多数人的想法。
他们认为,既然徐爽受到了于富春的赏识,当上了南山县的县长,一旦来视察,肯定是为了帮助徐爽来稳定南山县的局面的,怎么可能当众挑徐爽的问题一大堆,这无异于在告诉世人,自己的眼光看错了人,所以根本不用担心省委的视察。
有人说,那徐爽受到于富春的赏识,跟季连成有什么关系?
对此估计连徐爽都会笑话这种说法无知。
季连成是南山县的党政老大,徐爽刚刚上任没多久,最终还是要听从县委书记领导的,于富春作为全省的老大,肯定不会粗鲁地强加干预地方党政事务,对徐爽看好,也就代表了对南山县看好,对南山县看好,也等于看好季连成,这三者是一定要画上等号的。
但徐爽对季连成的想法却是一阵苦笑。
“季叔叔啊,你怎么还不明白我什么意思,刚才我已经说的很明确了,这次省委于书记来我们县视察,是已经提前释放信号了的,你以为是随便走走过场,可是省委给我们县下拨了几亿的扶贫资金,您觉得人家可能走过场吗?”
“这……”
被徐爽一说,季连成顿时犹犹豫豫。
是啊,这么多的扶贫资金,又有着省委关心的扶贫项目,徐爽分析的是对的,省委肯定要拿出实际行动来,为扶贫专项资金保驾护航,此刻整个南山县,必须拿出一定的态度出来才行。
否则等于富春带着一班省委领导出现在南山县的时候,那可就不是简单骂几句的事了,说不定是要狠抓一批乌纱帽的。
想到这里,季连成不禁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徐爽是于富春提名的,挨骂必然挨骂,但要是问责的话,他这个县委书记难辞其咎,最终倒霉的还得是他自己。
人家徐爽背靠大树好乘凉,不用担心于富春会拿他开刀。
可自己有什么?
一头好头发不生虮?那是因为头发好?那是因为秃!说自己有靠山的纯属他妈扯淡,当了十年的县委书记,早就把抠摸出来的钱都花在向下社交了,哪有多余的钱去打点上面的领导?
“照你这么说,现在南山县的头顶,正悬着一把尚方宝剑?”
季连成仍有些不敢相信,手扶着桌子焦急地看向徐爽。
徐爽的手摆弄着季连成桌子上的文件,漫不经心道:“没错,如果这段时间做不好,这把剑会随时掉下来,季叔叔,咱们可是拴在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上面怪罪下来,谁也跑不了,我倒是无所谓,本来就是戴罪之人,大不了丢了官我去下海经商,可季叔叔您就不一样了,眼看到了退休的年龄,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丢了官,后半辈子可就什么都没有了,您说说,我这不是为您好是什么?”
徐爽的话,犹如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季连成的心尖上。
他说的字字珠玑,句句都说到了点子上。
如今他怕什么?最怕的就是临退休这两年在岗位上出什么差错。
可越是怕什么,越来什么,徐爽的每一句话,怎么能不让他感到揪心呢?
看到季连成呆愣的神情,徐爽心里一阵冷笑,于是试探着问道:“季叔叔,您想明白了没有?”
“嘭!”
季连成狠狠一拍桌子,当即沉声低喝道:“被你这么一提醒,这群人还真是让人觉得可恶!”
他这个举动,让徐爽心里一惊,还以为这老小子又要对自己上纲上线,没想到却是态度来了个大转变,直接把矛头指向了“这群人。”
果然,切身利益才是一切事务的动力,若是没有徐爽这一番提醒,他季连成怎么可能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徐爽同志,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放心吧,这件事只要有我在,我看谁敢动你试试!”
徐爽连忙微笑:“那就有劳季叔叔了。”
季连成又说:“还有,我觉得我们很有必要,在你提出的党风廉政建设工作上,再进一步加强,不如就给他来个全县党员干部,为期一个月的肃风整纪专项清理行动,必须有力打击职务犯罪,全力保障我们的扶贫专款,得到强有力的保障!”
徐爽惊喜地伸出手,握在了季连成的手上。
“如果这样,那就太好了,我想一定会起到很好的效果,谢谢,谢谢季叔叔的支持。”
此时季连成心里也有了底。
马拉巴子的那些人,整天净给自己找事了,今天也翻身一回,老子给他们找点事做做,不然都不知道他们的上面,也是可以做到雷厉风行的!
握着徐爽的手,季连成说:“支持都是互相的,不过我希望经过这一次,咱们爷俩能更加有力地团结在一起,为南山县的明天共创辉煌!”
“好!”
徐爽郑重点头。
这老小子心眼还是有的,临到省委考察组下来之前,准备跟自己这张免死金牌绑在一起同甘共苦,也算是具有一定的政治嗅觉。
“我就不在这浪费时间了,得趁着全会还没结束,把这个态度表露出来才行!”
季连成已经有些迫不及待,徐爽也没拦着。
“那就有劳季叔叔了,我还有别的事,就不陪您去了。”
季连成大手一挥:“你去忙你的,这件事交给我就是了。”
两人很快在季连成的办公室分道扬镳,等季连成走远,翟晓雯跟在徐爽悄悄说:“爽哥,我怎么看这个季连成不靠谱啊,他自己的事,还得让你替他操心,我觉的真的不值得。”
徐爽呵呵一笑,扭头问翟晓雯:“你是不是觉得,这个南山县委书记应该我来当,而不是总给他擦屁股?”
翟晓雯点点头:“是啊,事实不就是这样?”
徐爽摇摇头:“你错了。”
说着仰头看天道:“大部分人都以为,县委书记是香饽饽,但是却不知道,到底香不香,得看你怎么吃,也许切入的点不对,打开的方式不对,可能这个县委书记闻起来香,吃起来是臭的。”
“为什么这样说?”
徐爽看了翟晓雯一眼,继续道:“咱们假设,我等省委下来后当场把县委书记给撤了,我能落到什么好处吗?显然不能。那再比如,让季连成在位置上继续干着,我负责给他出谋划策,那如果出了什么事,他是主要责任,我是次要责任,风险也就降到了最低。”
翟晓雯望着徐爽,轻声道:“爽哥,这可不是你的做事风格,什么时候这么胆小了?”
徐爽呼哧一笑,点了一下翟晓雯的额头道:“傻丫头,这事事关个人生死,不是胆小,而是叫做有效规避风险,咱不怕事,但最好别惹事,因为眼下的南山县可是正处在上升阶段。”
“上升阶段不应该是好事吗?怎么会有风险?”
翟晓雯越发迷茫起来。
徐爽揉了揉她的头继续解释道:“等你当了官你就知道了,事情越是向上发展,其中隐藏的危险就越多,而越是在这时候,就算没有自然风险也存在着许多人为风险,所以就要提前防备这一现象发生,我们管这种现象,叫做墨菲定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