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连成拿着打开的档案,错愕地看着上面的名字。
齐志涛也赶忙凑了过去,当下扭头看着徐爽,呆若木鸡地也愣在了原地。
只见第一个名单里,就是徐爽的名字。
他竟然直接被提拔成为了副厅级干部,而且还是市委组织部部长的实权岗位。
全市干部的考察调研,乃至重用,都和组织部部长对这个人的看法息息相关,如果某个领导想要任用一些心腹,第一个要打点的就是组织部部长,因为没有他的点头同意,很多任用都会被无限期延期,甚至直接让你在一个岗位上干到死,你都别想出人头地。
真正有上级关系的才有几个,县里的这帮人,能不能上去,还不得看组织部长的脸色?
“恭喜,恭喜徐县长啊,啊不,应该说徐部长才对,你看看我,高兴地都口不择言了,罪过罪过。”
齐志涛反应过来,便上前握住了徐爽的手,满脸堆笑地说着,内心的恭敬之情,完全溢于言表。
而季连成也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为刚才的惊呼感到一阵莫名的后怕。
这完全就是惊慌失措的表现,该怎么对待一名即将提拔的顶头上司都忘了,真是大煞风景的错误表现。
“徐爽同志,真是不好意思,刚才是我失态了,失敬失敬,不管怎么说,我都替你感到高兴,也对你表示诚挚的祝贺,恭喜。”
季连成连忙说着,也赶紧握上了徐爽的手。
文件都下来了,肯定是已经板上钉钉的事情,此刻的季连成不敢再有半点迟疑,一定不能让徐爽对自己有个好印象。
但徐爽的反应却并不如两人预料中的那样,有任何激动或者沾沾自喜的表现,脸上依然挂着似有似无的笑,对二人的祝贺也表示的十分淡定。
徐爽只是苦笑着说:“二位真是变脸比翻书都快啊,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我这一当上组织部长,怎么都给我道歉起来了?这让我有点受宠若惊啊,啊?”
“嘿嘿,这个嘛,徐爽同志你就别取笑我们了,咱们就事论事,不谈那些不愉快的。”
徐爽呼哧一笑道:“季书记,有些事啊,不谈可不行,要不然我们是会犯错误的,你说是不是啊齐主任?”
“啊是是是……”
齐志涛哪里知道徐爽在暗指什么,只能一味地点头称是。
可是这话听在季连成的耳朵里,却有些刺耳。
他比谁都清楚,徐爽指的就是逼他签下责任协议书这件事,现在想来,他是真想呼自己一巴掌。
临到提干前,却被逼签下协议必须为他干出的成绩负责,自己这不是纯粹在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一旦徐爽前往市委上任,那就成了自己的顶头上司,一纸协议根本栓不住他,还会成为徐爽对自己的偏见。
这种蠢事,就算挨上两巴掌,那也是自己挣得,根本怨不到人家徐爽头上。
挨两巴掌事小,等退休到一个既无权力又不清闲,还又捞不到好处的清水衙门,那他季连成就算想哭也找不到地方哭去。
现在不知道趁着徐爽没走,赶紧表一下态度,等到上任时候,自己可就够不着了。
干笑了两声,季连成似乎是明白了点什么,连忙去抽屉里又拿出那份协议书,二话不说就当着徐爽的面,撕了个粉碎,随手丢进了垃圾桶里。
然后又对徐爽说道:“徐爽同志,我为我这个冒昧之举感到愧疚,签的那个字不算数,您就当是我老糊涂了,还请不要跟我一般见识。”
扔了碎纸后的季连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站在那里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徐爽却对季连成笑道:“季书记您可太客气了,这份责任我又没说不愿承担,您干吗急着撕毁啊,这会儿还得再签一份,多麻烦啊。”
说着就要再去找一份,给他再签一份,季连成看见徐爽的举动,吓得赶紧上前拦道:“哎吆吆,可使不得使不得,我哪敢让你签这个字,不管怎样,事情办到哪一步算哪一步,我是不敢找你承担责任的。”
说着便赶紧帮徐爽放下手中的笔,对着徐爽便是一番表态。
“徐爽啊,你放心,就算你去市里上任,这南山县的一摊子,我也肯定能照顾好,不管什么事,我都不会让你失望的。”
徐爽也不再坚持,指着季连成对齐志涛道:“看看,还是季叔叔是个老同志啊,关键时刻还是很有担当的,季书记,我佩服你。”
说着徐爽扭头对季连成握手道:“以后南山县的老百姓,还得指望季书记多操心,我这现在也是鞭长莫及,实在有心无力了。”
“那是那是,这我都知道,你就放心去上任吧。”
但徐爽仍是语重心长道:“我说句实话,对南山县的工作,整体上我是放心的,但唯独有一点,那就是南山县的战国大墓,尤其这次发生盗窃案件,我的确放心不下,不把这件事做到底,我就算上任,也会心难安。不如这样吧,咱们开个书记会议,把这件事着重讲一下,然后你再亲自向上级反映一下情况,因为特殊原因,多给我留一些过渡时间,我等看到结果再去上任,把市里的工作往后推一推,季书记,您觉得这样做怎么样?”
等徐爽把话说完,季连成呆愣地看着徐爽,就是不知道他到底在担心什么,竟然要主动要求延迟上任,非要把这件事做到底不可。
无形中,这是徐爽遂了他的心愿,甘愿主动承担起了这件事的风险。
如果真这样的话,那可就是天生掉下个林妹妹,简直要爽翻天了。
“可以可以,徐爽啊,没想到,你这么有担当,可真是让我这个老家伙大开眼界啊,原来我的认知和你比起来,还是太肤浅了。”
在确定了徐爽所说非虚之后,季连成满怀欢喜地点头答应了下来,心中比抹了蜜还要甜。
他哪里知道,这一切都在徐爽的掌控之中,完全是按照他的步骤来的,没有出现一丝纰漏。
徐爽深切地体会到,有时就算是猪队友,你要是懂得利用他,也照样可以起到令人意想不到的效果。
他只是担心东窗事发后,自己担上责任,而不断地想办法来逃避这件事情,而徐爽却在计划着先人一步,让这件事完全发酵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
南山的战果大墓,是经过上级文物部门确定的事情,在徐爽这里,凭什么非要自己承担,他完全可以把锅往上面甩,最后让这件事不了了之,还得达到很好的宣传效果。
这就是徐爽的全盘计划,在这种时候,别说是市委的组织部长了,就算给他一个市委书记的位置,也决不能半途而废。
如果抱着季连成这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想法,那么徐爽完全可以早在认识瓦里安的时候,就选择远走高飞,那样走的岂不是更干脆利落,还当什么官,扶什么贫,给南山县的百姓谋什么福利?
徐爽没有自顾个人利益去那样做,正是因为他的心中装着南山县的穷苦百姓。
就算战国大墓是真的,若不能创造它应有的价值,那守着它还有什么意义?担的这份责任,也完全没必要。
此次的书记会议,同样在县委的小会议室举行,而时过境迁,此次却完全是徐爽占据了主动权。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包括季连成在内,都得赶紧拿笔记住,以免某句话提到的重点,他一时大意给忘了,那要再问起来,这个罪责可就大了。
与其说是害怕徐爽,倒不如说是更害怕徐爽手中的权力,他们都在时刻担心着自身的安危,也绝不敢拿徐爽的心情来开玩笑。
能在上任之前主动提出留下来继续手头的工作,光是这份面对权力所表现出来的淡定,也绝不是这个会议室的哪一个人能做到的。
就徐爽的这个举动,就已经刷新了他们的认知,火速提拔也就渐渐被众人当成了顺理成章。
这样有胆识有担当的人,活该人家得到重用。
会议室内只有徐爽说话的声音,还有众人低头那笔写字的沙沙声,显得徐爽的声音更加清澈洪亮。
“对于我这次的提干,我希望大家不要过多议论,也不要有任何情绪波动,而是要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工作当中去,但在此我再郑重申明一点,谁要是胆敢拿群众的一针一线,不管我在不在南山县,要是犯原则性错误,我也绝不会手软。”
徐爽把手重重在桌子上点了三下,仿佛是扣在了每个人的脑门上,让某些人心里直冒冷汗。
也许在南山县,他徐爽也不过是一名处级干部,跟大家是平起平坐的,所以就算再放狠话,表面上不说,内心里也不会当回事。
但现在明显不一样了,徐爽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认真的,而且也绝对会说到做到,这一点,他们是不敢有半点怀疑的。
“我已经和季连成同志商量过了,特地申请了延缓上任,就是为了在这个节骨眼上,陪着大家一起狠抓实干,把党和人民交给我们的每一项任务都圆满完成!”
“在这期间,如果谁被我抓到有作风问题,我照样不会轻饶。”
说着徐爽把目光看向低头写字的季连成。
这个老家伙,已经把县委办公室的文员付丹给上了,然而却对人家不管不顾,甚至还让付丹告状告到了自己的头上。
虽然徐爽不会揭穿他,但也可以当成一个拿捏季连成的小把柄,如果哪天不听话,徐爽不介意拿出来亮亮,让他吃个铅球一般的定心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