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县级单位中，关系错综复杂，官员之间总会有各种复杂的利益关系牵绊，但暗地里，总是很容易分为两派。
蔡建勇是公安局长，还兼着县政府副县长的位置，明显是不属于县委书记一个派系，可也不能完全说是对立，起码私底下还有必要的联系，谁也不会轻举妄动。
这就像一团乱麻，你中有我我中有你，总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情况屡见不鲜。
看见蔡建勇的犹豫，徐爽又笑着说：“蔡局长不必担心，我既然来呢，肯定是组织上已经有了定义，你呢尽管说，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我替你担着，啊？”
见到逐渐进来的付丹和张岚，蔡建勇手在膝盖上摩挲了两下，这才缓缓开口：“徐部长你是打县级单位过来的，相信也清楚我的苦衷，有些案子，县委书记一句话，咱们这些小兵就得乖乖照做，不但要做，还得做好，这是无可厚非的。但你要让我非说个对错来，恐怕我也是能力有限，真说不上来。”
徐爽深以为然地点头，说道：“你说的也是实际情况，但我这次调研，主要还是这个工业区的具体情况，关于这方面，你总能说个一二三来了吧？”
徐爽的话也提醒了蔡建勇，毕竟一会企业代表过来，他就算不说，徐爽也能听到个大概。
从代表口里说出来，和从他口里说出来，那性质可就大不一样了。
“好，那我就试着说一说，您参考一下吧。”
蔡建勇实在没法，只能对徐爽实话实说。
"这个曲彦武的事情，我多少也有了解，也不能说完全有理，可也不排除乔书记有维稳这方面的考虑。你看啊，工业区的项目，是县政府提出，县委拍板的项目，从买地到投入生产，也是各个相关部门经过深入研究后，拿出来的一个可行性方案。"
徐爽皱着眉头问：“那问题出在哪了呢？”
蔡建勇道：“很简单，相应的问题找相应部门处理，如果整个一套流程下来出了问题，那就应该是他本人出了问题，这不能怪政府，要怪只能怪他在没有深入研究市场的前提下，盲目投资，所造成的经济损失，当然是要他自己解决的，徐部长，不知道我说的对不对，但总体来说，政府部门的责任只占一小部分，他是要担大部分责任的。”
徐爽呵呵一笑，没有再说什么。
蔡建勇所说的，一听就知道是官方已经给出的答案，然而事实到底如何，还要再进一步深入才会找到答案。
徐爽此行的目的是来考察乔勇的，也总不能考察到最后，揪出一连串的问题，这并不能代表你有多能干，只会说做事没有目的，胡乱抓了一大把，把问题扩大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那到最后，只会让领导觉得你无能，看待问题看不到重点。
徐爽沉吟了一下，说道：“这些问题柳思思连忙看向蔡建勇，徐爽不用回头，也看到了蔡建勇眼里的畏惧，于是对付丹道：“付丹，你让柳思思同志带你四处看看去，我这里需要单独和蔡局长聊聊。”
“好。”
付丹当即站起身，对柳思思笑道：“柳主任，咱们去外面看看吧？”
“呃，好……”
柳思思虽然脸上很不情愿，但也只好勉强答应着站起身，跟着付丹走出了办公室。
徐爽看了张岚一眼，他便很自觉地跟着起身，随着两人走了出去。
临走时，顺便把门关了上去。
等门一关好，徐爽对蔡建勇道：“蔡局长，现在你可以畅所欲言了吧？”
蔡建勇点点头苦笑道：“其实我这里也没有太机密的事情，关于乔勇这个人，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嗯，你继续说。”
徐爽起身为蔡建勇续上一杯水，接着就听到他道：“乔勇这个人吧，怎么说呢，江湖义气重了一点，做事嘛，也喜欢意气用事，比较注重亲情，有什么好事用人唯亲，其次才是你会不会办事，上货上了多少。”
徐爽意味深长地笑道：“这么说，你也给他上货了？”
蔡建勇苦笑着道：“这个你放心，所有在茱萸县任职的人，没有敢不给乔书记上货的，包括我这个公安局长，如果不是每年都得孝敬他一些，这个公安局长早就换人了，哪里还能轮的到我呀。”
徐爽叹了口气点头道：“这个不是咱们今天的主题，我也不是来查乔勇贪污受贿问题的纪委，咱们还是说说，在工业区这件事上，乔勇都有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吧。”
蔡建勇喝了口水说道：“那可就多了，咱们就看工业区前面那几家企业吧，当初在竞标的时候，就没少上货，正常免税一年到三年，要是把货上足了，直接给你干到五年，你想，一家企业五年都不用上税，这得多赚多少钱啊，但国家的税又免不了，怎么办呢，只能从别的企业中抽取，分摊，弄到最后，搞得那些没真心做生意，又没上到位的企业，根本无法生存。三天两头又是查消防，又是查税的，结果谁还敢来，让这几家企业自己玩吧，他们不奉陪了，结果嘛，有些窟窿堵不上去，只能侵吞一部分的资产，才维持眼下的局面。”
徐爽把腿翘了起来笑道：“这么说，这些钱全被乔勇收入囊中了？”
蔡建勇一抬手：“不，他还是很会办事的，收到的钱从不自己花，全部用在了走关系，慰问下属上面，结果县委，包括县政府的一大帮人，都愿意跟着乔勇混饭吃，得来的钱全被他们分掉了。”
说着一顿，蔡建勇看了徐爽一眼，问道：“徐部长，我说的是冲着您人品才说了这么多，您可不能扭头把我卖了，那我可就惨了。”
徐爽笑着道：“这个你放心，我也不是来抓贪污腐败的，跟我关系不大，咱们纯属闲聊，不作为调研资料。”
“行，那我就放心了。”
随即徐爽皱眉道：“照你这么说，这茱萸县还真是铁桶一块了，还真不好下手呢。”
蔡建勇附和道：“谁说不是呢，前两年抓贪污腐败多狠那，可人家乔书记他强任他强，清风抚山岗，岿然不动，你能有什么办法？”
蔡建勇两手一摊，显得无可奈何。
徐爽也是一阵苦笑，想不到自己一上来，就遇上这么一个难缠的对手，着实是狗咬刺猬无从下口，只能围着团团转，却没有一点办法。
这种人处事圆滑，滴水不漏，从来不会明目张胆地伸手要钱，而是一切要靠自觉。
你要礼送到了，想办什么事只要你开口，都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结果，但你要是没趁他的意，照样是笑脸相迎，不过办不办事那就另一说了。
原本徐爽是不反对拿钱办事的，可如今上面领导都说了，肯定是对他有意见了，才会派自己来。
考虑到一些未知的隐患，现在就算乔勇拿着钱送给自己，恐怕也得好好掂量掂量，这钱敢不敢要了。
徐爽认为，钱固然重要，可也得有命花才对不是。
尤其遇到曲彦武这样苦大仇深的人，作为领导，总不能告诉他，你去给你的仇人送礼啊，说不定还能收回一点成本。
思虑再三，徐爽拍了一下膝盖说道：“行，乔勇的大致情况，我也了解了，一会等企业代表过来，咱们再深入了解一下再说。”
看到徐爽已经基本满意，蔡建勇拘谨地笑了笑，说道：“徐部长，这回乔勇是不是要调走了？如果他调走了，今后还得请徐部长多照顾照顾，以后咱们山水一重逢，咱哥俩一定把酒言欢，您说是不是呢？”
看着蔡建勇的眼神，徐爽当即哈哈笑了起来：“这个你放心，今天蔡局长的表现我都在心里记着呢，说不定哪天，一纸调令，就给你任命个县委副书记当当，也是有可能的嘛。”
“那就太谢谢徐部长了，以后我一定把徐部长的恩情铭记于心。”
徐爽笑着摆手：“咱们这关系，说什么报答，只要大家互相配合工作，将来总会出人头地的，啊？”
“您说的是。”
两个人聊着聊着，两双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蔡建勇的心思，徐爽想装糊涂都不行，不过人在体制内，能给自己多拉一个助力，总比去相信那些不靠谱的人要好很多。
跟那些只顾低头捞钱，却不知道抬头看路的基层干部相比，蔡建勇这样的明眼人，已经不多了。
两个人聊了没多大会，张岚就敲门说，那些企业代表已经到了，要不要现在就让他们进来。
徐爽思考了一下，说道：“让他们一个个来，你去外面帮他们整理资料，让付丹进来负责记录。”
“好。”
张岚出去以后，便开始张罗他们排好队，拿好各自的资料，挨个去办公室，接受领导的审阅。
徐爽在办公室摆好了龙门阵，坐在办公桌的后面，而蔡建勇则负责旁观，付丹在桌子一头，准备好了笔和纸。
第一名企业代表一进来，看到一身正装的蔡建勇，心里都是咯噔一下，知道这次是来真的，也不敢怠慢，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接受徐爽的询问。